骨朵是个人,只知道他名字发音,不知道是哪两个字,就随便找两个字代替。
骨朵今年有快七十岁,租一间只有一张床,没水没电的房子,房租50。每天,或凌晨,或白天,或深夜十二点,总之,一天中的任何时候都能看到他或拿着大掃黍扫马路,或骑三轮车拉垃圾,或是在哪个犄角旮旯枕着掃黍睡觉,这种现像已持续二十几年。
骨朵没有结过婚,一辈子孤身一人。年轻时也曾积极的张罗着要成家,可不知怎么回事,有两个女人都跟他过不了几个月就走了。后来年龄大了,找女人这件事也就不再提。
骨朵没有正式工作,自然不存在退休这回事。前几年过继了一个本家侄子,指望着哪天干不动了回家有个养老的人。
冬天的早上四点多,天还是黑的,风也挺大。我们都在屋里忙活,骨朵走过来双手靠近煮豆浆的火边上取暖。哥哥一边干活,一边给他唠嗑
“骨朵,居委会现在一月给你多少钱?”
“800,别人光拉(垃圾)一个月还给1200,我连扫带拉给我800,下个月不干了”
“呵呵呵,这句话说得有十年了吧,也没见你少扫一天。”哥哥笑道。
“真的,这回是真的。我不在这边扫了,别的区给我说了,也给我1200,我去那边扫。”
“那你就不会跟居委会反映反映,叫他们也给你长工资?”
“反映了,咋没有反映,给居委会主任反映好几回了,反映一回,说过两个月长,再反映一回,还是说过两个月长。光说不长,净骗我。不干了,这回说不干就不干,下个月我就去那个区干。”骨朵说着话,接过哥哥递给他的烟夹到耳朵上。
“干吧,干吧,就你干了不亏。”他看着我说。“按老传统,老大的家业老二继承,老二的家业老三继承。你哥没儿子,他俩闺女嫁出去也带不走,到时候都是你儿子的。现在你就是给你儿子干的”
我们都在各自忙自己的,没人接他的话茬。他一边烤手,一边嘴里念叨着。
“上个星期回家办身份证,派出所的人让咱居委会开证明,过几天还得回家。俺侄子说了,身份证办好,他给我把五保户办下来。”这事我们都知道,由于他常年不回家,当地派出所把他户口消了。
“你户口补上没有?没户口没法办身份证。”哥哥说。
“派出所的人说上户口和办身份证一块。”
“派出所的人消你户口的时时候总得调查吧,你侄子都不知道?”
“他不知道,那时候正给俺孙子盖房子,房子盖到一半没钱了,来找我要钱,我还给他拿了三万块钱。”
“你别把钱都给他们,存起来,到你老了可以住养老院。”
“我有就得给,不给他,等我老了不养活我。前几天俺孙子来要钱说买车,又给一万。”
“你一个月挣800,几万块得攒多长时间。并且这些还是能说出来的整钱,平时来市里买东西了没钱,要几百。地里该上化肥了,要几百。这些算不出来的零花钱也不知道有多少了。这哪是过继个儿子,整个一债主。”旁边的周嫂接话了。
“俺孙子说了,养活我是他爸的事,不归他管。我要是不给他,等我老了回家,他盖在我宅基地上的房子一间都不给我。”
“你的钱别再给他们了,自己存着,等你老了,手里有钱,他们才会养你。现在把钱都给他们,等你干不动了,又没钱,他们就不管你了。”周嫂说
“上回俺孙子跟他媳妇儿来市里买衣服要钱,我不给,他打我。”
没有人再接骨朵的话,各自忙碌着。我忙活着手里的活,心里沉甸甸的。
人,一旦失了人性,比毒蛇狠毒一万倍。
说话间,包子出笼了。骨朵掏出两块钱买两个包子。
“给他拿杯八宝粥。”哥哥小声对我说。
我快步拿杯粥连同包子递给他。
骨朵接过,扭身往他的三轮车走去。
我们继续忙碌,准备迎接新一天的食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