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出校门后我选择了留在本地工作,常年在外,又因为工作性质所以不常回家。工作不出色也不怎么顺心,单调而无味。
这些年渐渐地对节日并不重视,甚至连那些风俗习惯都悄悄变得陌生。逢年过节,本该热闹却感到孤单,尽管现在网络方便了联系方式,但是总感觉缺少了一些仪式。然而过年就是一种盛大的仪式,我却是一个没有仪式感的人。
今年过年早,刚通过电话得知妈妈已经把家里里里外外收拾得干干净净。电话里是他们忙碌的声音,然而我却只能问候着他们家里的天气情况。
读幼儿园大班的小侄子抢过电话,他问我什么时候回家。每次他都会问这样的问题,上一次我回答他的是等他放假了我就回去,今天他又问我同样的问题。这次我回答他说过年的时候。他稚气的童声天真地发问“那什么时候过年呢?”我回答“快了……”。“一天,十天,二十天,多多的天你就回来了吗?”我听后也只能附和他,他用了所有他知道的数字去计算着我回家的日程,但是他并不知道时间的概念。
我害怕变成一个不诚实的大人,所以后来每次小侄子问我什么时候回家的时候我也回答得支支吾吾。
小孩子的心是敏感的,后来他不再问我归期,开始和我分享他的新故事,新玩具还有他拼写的自己的名字。这些都默默敲击着我的心壁,一下,一下,一下。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感觉到过年变得不在那么期待了,只听到大家都说现在过年没有小时候有氛围了,没意思。
是啊,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所有时间上的变化总是让人感到意外的,伴随着感情的淡化和陌生,也让我有一些感叹。这种感觉就像是一种失落,像每次毕业时萦绕心口的那种难以畅怀的情感,时而尖锐,时而模糊。我似乎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悄悄地失去,它似乎建立了成年人之间的某种默契。
不断告别,不断向前,可是我总感觉自己常走在回忆的路上。那些小时候的记忆仍然清晰可见,甚至连那些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就像电影画面不断在脑海放映。
小时候对时间还不明白,年,月,星期,天,小时这些词从来只有大人在用。每天过着的日子是不需要用时间来测量的,我的时间概念是暑假和寒假,只知道寒假的时候会过年。
过年仿佛要等很久很久,变成了一件值得期待的事。
每到快放寒假我都会追着妈妈问什么时候过年,也一直以为十二月就过年了,所以总是期待着好吃的,压岁钱和新衣服。
后来妈妈指着墙上的挂历给我说“看,过年在这里。你从这里开始数,数到这里的时候就过年了。”从那时候开始就每天拿铅笔去描挂历的方框,数着那些天数,心里的疑问有了着落也有了小小的期待。
奶奶家的小铺子里早就摆满了各种烟花炮竹,看着那些小样,我的心里早已经燃起了花火,仿佛听到夜空烟花绽放的声响,看见那些亮晶晶的东西。
奶奶家虽然有卖那些玩乐的鞭炮,但是我们每人只能拿一包,在好几种里面选择一种。我喜欢甩炮摔在地上的那种快感,选了一盒,当然也偷偷拿了两只烟花棒。
我七岁那一年的冬天去外婆家过年,正好下了一场大雪,那是我记忆中最大的一场雪。雪厚到我的膝盖处,屋外是白茫茫的一片。外婆家的那个寨子路口处是一个斜坡,我和表哥表姐他们在那坡上用自制的滑板滑了好几天的雪,打雪仗,堆雪人,捉迷藏……白天黑夜那一片都有我们的欢笑声,直到太阳露出来晒得那坡路变成稀泥。
我以前很喜欢去外婆家,因为外婆家好像一个零食铺,每时每刻都有东西吃。单人弹簧沙发铺着天蓝色沙发套,角落旁边的大方桌下堆满了各种花里胡哨的口袋,里面全是零食。
外婆很疼爱我,比其他表兄妹都要疼爱。没人的时候花生瓜子,烧好的栗子,各种糖果水果都全推到我面前,火炉上堆得热闹。有亲戚在的时候,外婆分零食也总是先分给我,外婆的大手抓起一把零食使劲往我的口袋里塞。分到后面快没有时,外婆会说“哎呀,没有了,明天买来再来拿,”分得少的就撅着嘴嘀咕说“奶奶偏心。”外婆也不管,把口袋里最后一颗糖递给我。
经常出门玩耍时身上的荷包衣兜总是鼓出来,远远地看着像身上吊了四个猪尿包,我也是在那时候很喜欢穿有口袋的衣服裤子。
揣好零食就去串门,各个舅舅家姨妈家都要走一遍,拿了吃的,又揣着压岁钱才出门。回来的外婆和外公总是围坐在火炉旁,外公在沙发上抽着烟筒,外婆在一旁准备着晚饭。
除了包汤圆,其他菜基本都是现成的。除了炖鸡,三四个荤菜,必须有几个蔬菜和两个素汤。外婆对吃的不怎么讲究,但是外公总是念叨,应该这个做一点那个做一点。
外婆也念,“又吃不了又要多做,嘴巴小心却大。”两个老人经常拌嘴,但是感情却很好。后来我转学到外婆家这里来读小学,依然爱去外婆家守零食吃,外婆还是那样偏爱着我。只是没有表哥表姐再和我抢东西分零食了。
他们上了中学以后就很少待在家里,每次去都遇不着,舅娘总是说“人大了也变“野”了,不玩够了是不会回家的。”越长大就有越多东西比零食更能吸引人。
小孩子最喜欢凑热闹,哪里人多往哪里钻,旁边老祖家经常有许多人,有的看电视,有的玩扑克牌。
外婆家四季都烧着炉子,老房子虽然有些旧,但是却感觉很温暖。
我在乡镇读完中学后离开家去城里上学,外婆外公也渐渐衰老,那时候外婆就说“好久都没有看到你了,放假了就来这里玩嘛,你一天也不去哪里。小时候倒是经常跑来这里,现在却不喊就不来了,是不是我这里没有你想吃的东西了?”说着说着外婆就开始数着时间,一个月,两个月,她说我都有大半年没有去过她家一次了。外婆说人都大了,不爱“走”了。
只有在那时候能感觉到生活是热的,可是年少又不知道什么是生活,很抽象,即使现在也如此,只是感觉却变了。
每年回家也都会去外婆家,只是都在过完年以后。大年初六是外婆的生日,一家人吃完晚饭会去外婆家玩,外婆依然把家里的小零食摆满在炉子上,抓抢零食的变成了小侄子侄女。
外婆每个都爱,常常笑得裂开嘴角,把糖剥开放进他们的嘴里。表哥表姐加起来差不多有一二十人,一大家人热热闹闹,吃完蛋糕放完烟花晚上快十点钟大家才散开。有的人去打扑克牌,有的早早就约了麻将。我们家都是留得最晚的,有时候凌晨才从外婆家出来。
临走时外婆总是嘱咐多来玩耍,来吃个晚饭,吃点零食水果都行,我也总是点头答应着。
人上了年纪,是害怕孤独的,因为时间对于他们而言,清晰可见。期待变得越来越少,心中的失落也开始堆积。
后来外婆和外公都离开了,我因为放不下,回家的时候一直不敢去外婆家。那里除了有几间空房子,什么也没有。
现在过年,调好班,匆匆回去又匆匆回来。短短几天的时间,回家的热情都还没升起就慌忙地赶车。小村镇的天空阴沉沉的,除了路过的车辆,街上看不到人影,倒是某家某户却挤满了打牌的人。
相隔数年或者数十年的同学,见面也只有沉默地刷着手机,并不是缺少热情,而是我们本来早已陌生。
当“年”单纯地变成一个时间,而当我正行走在时间里,一切都被计算得精细。许多时候会感叹,一转眼多少年过去了。是啊,这一转眼藏着多少个日月,那里面究竟藏了多少故事,也藏了多少感动和遗憾。
粗糙的过完年,感叹又长了一岁,多少压岁钱都压不住时间拔头往上蹿。就像家里墙壁上挂着的一排排腊味,被时间腌制得变了味,有种悲凉的喜庆。
儿时的年味|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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