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听说车站前有可以给人提供安乐死的诊所。周五下班之后,决定去看一看。
因为晚高峰的原因,人行道上几乎没有可以转身的空间,就像消化不良而堵塞的肠胃。
诊所夹在油腻发黑的饮食店和一年四季都在倒计时清仓的服装店之间,由阶梯通往二楼。
我摆脱臃肿的人群,在门前戴上口罩和帽子。从玻璃门上可以看出面容几乎完全消失了,连自个都认不出来。这里的安乐死不是那么光明正大的类型,保持低调是基本的礼节。
诊所里可谓是人满为患。粗略看来,男女老少不一而足,活像人类形态的图鉴。甚至还有穿着校服的学生。人脸看起来都像是放在透镜后,有些微的扭曲和变形。
记得这里改作诊所之前是车站前常有的那种小旅馆,似乎那种污秽的气味原封不动地保留了下来,完全没有医疗场所该有的洁净感。空气被呼吸弄得潮乎乎的,感觉身上粘上了清洗不掉的污渍。
满脸痘痘的护士叫到我的号码,于是起身走进最里间的诊室。诊室门上还留着房间号的残迹。
室内倒是比想象中整洁,不过也就是相对而言,就像黑猩猩的聪明也只是相对的。
医生看起来像传销组织的头目,大概四五十岁。稀薄的头发在一边留长,横跨过中间的不毛之地,当然没人会被这种诡计骗到。明明不胖,只有肚子大得异乎寻常,让人疑心是不是什么怪病。笑容满面,从脏兮兮的转椅上转过身来。
“听说这里有安乐死的项目来着。”我开门见山。
医生脸上的笑纹似乎加深了。
“请问您是经谁介绍知道这里的呢?”他装模作样地翻开病历卡。
我随便说了个认识的人的名字。医生点点头,也不知道听到没有。
“不用急,小伙子,先来谈谈你为什么会想死吧。”
烦躁从毛孔渗入皮肤。
在海外那种正规的机构里,有意安乐死的人要接受两个医生间隔一个月,时长三小时的面试。我可没有这么悠闲从容。说得难听点,这边做的事和杀人没什么两样,何苦依葫芦画瓢。
“难道不是给钱就能做的吗?”
“话是这么说,这可是大事,多少得考虑一点仪式感。小绿,去倒茶,每次都要我说你才肯动吗?”
医生粗暴地吆喝。
这个时候我才注意到诊室的角落里站着一个年轻女子。皮肤苍白,黑色的头发遮住一半的脸,露出的那一半没有任何表情,除了死神以外想象不到别的形容。原来世上还有这么不适合穿护士服的人。
这大概就是小绿了。她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门后。
“决定去死的理由,是因为伪造签名。”我说。
“谁的签名?”
“顶头上司的。因为有一份给客户的文件必须要在这周前交,需要上司的签名,但是他有事出去了,怎么都等不到,我就自己签了一个。”
因为羞耻,我把话说得很快,想尽量简单地带过。作为同期入职的员工,同龄人已经坐到比我高得多的位置上,每次想到这件事就觉得自己不该被生出来。
“啊呀,这可不好。”
“事后才意识到,好像犯了不得了的错误。伪造签名的话搞不好可能会被判刑。就算现在去道歉补救,也免不了被骂得狗血淋头,然后丢掉饭碗。作为人的信誉也完蛋了,在社会上失去立足之地。一想到这一点,就觉得还不如一死了之。”
医生不无同情地以手掌抚摸膝盖,频频顿首。
“俗话说一失足成千古恨嘛,我也可以理解你想死的心情。不过现在似乎还没有暴露,补救的法子难道一点就没有了吗?”
“其实,这样的事情不是第一次干。”事到如今不如全部说出实话。
“之前没被发现?”
“自己说有点那个,我模仿签名的技术好得能开店。估计本尊看到都会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签过。不过做得多了,多少也快要到败露的时候。”
小绿用一叠病历卡当托盘,端来装在纸杯里的绿茶,随后站回原来的位置。偷偷抽出一张翻开,上面记录着病人的个人信息。真是个随意的诊所,大概只有一心求死的人才会光顾。
茶的味道像在喝纸。
“究竟是什么样的契机,让你之前觉得做这样的事没有大碍呢?”
医生似乎不胜甘美地啜饮茶水,发出嘶嘶乎乎的声音,其模样十分讨嫌。
“自己也不清楚,真要说的话,大概是卖假货的母亲血统不好。”
虽然这么说努力抚养我的母亲很可怜,但是我变成这样的人毫无疑问和家教有很大原因。
“那令尊呢?”
“在巴拿马的监狱里,走私毒品。”
医生又喝了一口茶水。
“巴拿马啊。”
我们等着最后一句话的回音消失在空气中。医生口中默念巴拿马巴拿马,似乎对这个词的发音十分中意,用圆珠笔在纸上做些类似扶乩的记录。我忍不住偷瞄角落的小绿,五官上不失为美人,相当引人注目。她神情冷冰冰的,似乎对一切事不关己。
经过双方的协商,我的安乐死被爽快地同意了。保证一分钟內就能没有痛苦地离世,看起来完全像普通的心脏麻痹引发的猝死。
当然谁也不知道是否真的没有痛苦,毕竟死者不会说话,当然也不会投诉。
“觉得差不多可以的时候,就打这个电话吧。小绿会来执行,对吧,小绿。”
即使被提到名字,她像完全没听到似的。医生只好自己接自己的话。
“我们的服务目前没有人投诉,尽管交给她就好。别看这副模样,小绿可是相当地上道咧。”
看来一切顺利。费用和宠物的安乐死价格差不多。在前台付清之后,我向等候室的人们点点头,大跨步地离开了。
在便利店买了瓶装绿茶,不知是不是心情的原因,味道比在诊所里喝到的好得多。
可能是天气寒冷的原因,空气中有股呛人的烟味。这块区域大概也快要迎来改建了吧。
决定避开人多的大道,绕个远路。每次发生大事的时候,我都不坐地铁,花两个小时走路回家,让自己通过无意义的劳累记住希望记住的事情。
说起来,已经快要年末了。这种时候的救护车铃听起来格外地凄厉,因为多普勒效应,远去的声调逐渐荒腔走板。此时此刻的什么地方,有人正在死去,有人正为了活下去而忍受痛苦。不过这些事情都和我无关。
每当天气变冷的时候,就想起曾经养过的乌龟来。那个时候还是小学生,大概是母亲一时兴起买给我的。如果是狗的话,我大概会更高兴,也许会起个名字。乌龟还不配有名字,想起来的时候就用装在像是胡椒粉瓶子里的饲料喂一下。
有一天,突然发现它不动了,把四肢都缩在壳里。想着大概是死了吧,好歹也是条生命,于是在空地上挖个坑埋掉了。
后来我才知道,有些爬行类到了冬天是会冬眠的。不吃不喝,看起来像是死了,以此度过资源紧缺的季节。这样做,等于是把乌龟给活埋了。
明明没有死,却被人当成是死了。那只乌龟如果会说话,一定会用最难听的字眼骂我。
想到自己活到现在因为失误践踏过的生命,涌起不愉快的感觉,似乎一切都被什么人看在眼里。
斑马线对面亮起了红灯。一直觉得走路的绿色小人看起来心情愉快,而站立的红色小人似乎在生闷气。我本能地停住了脚。
牙齿被风吹得又酸又冷,平时无知觉的东西遇到刺激才会起反应。明明打算去死,又何苦等什么红灯呢?这时候迟到的恐惧才渐渐侵蚀麻痹了的头脑。
“噢,是你啊。”
母亲开门看到是我,只简单地说了这么一句。
到母亲居住的城市坐高铁不到一个小时,因为嫌麻烦,我很少去特意去看她。母亲似乎也更喜欢一个人生活。
事前说过要过夜,我先把在车站买的礼物递给她,再把带着随身衣物的行李箱搬进门。老旧的一居室里有种动物的气味,像是狗身上的汗味,和强烈的樟脑丸的药味混在一起,让人头脑发晕。
沙发上堆叠着像是地毯一样的东西。地上是几个鼓鼓囊囊的蛇皮口袋,几乎没有地方下脚,只能把箱子放在床上。厨房的窗台上养着一盆半死不活的大蒜。透过糊满油烟的窗玻璃,可以看见自己在其中度过童年和少年时代的街道风景。
“这是狗皮,用药水熏过以后,可以当作貂皮来卖。”母亲解释新的副业。这些毛皮大概有不少曾经是人家珍爱的宠物吧。
我喝了一口掺有淡黄色水垢的开水。母亲和往常一样没什么变化,只是横宽的脸似乎更宽了一点。虽然离开的时候并不怎么怀念,但是回到了熟悉的环境,心中的确踏实了许多,似乎眼前的场景与回忆重叠起来,连时间都不再流逝了。
母亲打开我带来的糕饼吃了起来。买了比较硬的,事后才想起来母亲似乎牙齿不好。不过看起来她似乎并不计较这点,发出碾压塑料瓶一样奇妙的咀嚼声,碎屑从嘴角漏出来。
“装了假牙,像在用别人的嘴吃东西一样,把舌尖咬掉一小块。”
看来生活上还过得去。她一边说着只有装假牙的人才会有共鸣的话题,拿来一封信当碟子接住碎屑。
我看了看信封的邮戳,虽然不用看也知道,会从国外寄信来的人只有一个。
“总是重复说一样的东西,无非是东西太难吃,都不放盐。我说是你的味觉退化了吧。”母亲说。
在我还很小的时候,父亲的舅舅在巴拿马做生意,往国内卖一种用鳄鱼油做的保健品,让他也一起来。父亲很信任他,于是就坐飞机去了。结果,最后连巴拿马的国境线都没有跨过去,在海关被扣下来。似乎在随身行李里发现了海洛因的袋子。
父亲坚称什么也不知道,就这样进了监狱。向大使馆问了舅舅的消息,发现入境记录里从来没有这个人。最后谁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语言也不通,分配给他的律师似乎是业余爱好者,平时在当油漆匠。
父亲的头脑似乎有些混乱了,本来就是不太聪明的人,分不清事实和观点之间的区别。一开始,寄来的信件里一会说自己被判了死刑,一会又说很快会被释放。年复一年,事情的严重性在所有人的心目中一点点被稀释,内容也变得悠闲自得起来,谈到最近背上起的湿疹,或者监狱里热衷的用脚打排球的奇怪运动。
我们谈起父亲,就像谈起已经死去的人。他在非常遥远的,不能触及的地方,这样的地方相当于死亡。
天色渐渐黑了起来,像是往水里慢慢滴入墨汁的感觉,暗得不太均匀。父亲长什么样早就已经忘记了,现在记起来似乎也没有什么意义。
“真是死刑的话,究竟是注射还是电椅呢?”我自言自语。
母亲似乎只关心会不会把骨灰寄回来。
“他们肯定不会好心到给他擦一擦,就那样直接火化了。”她当过养老院的护工,老人临终前都要穿上纸尿布,然而也有的情况下事发突然,来不及作好预防措施,只能护工来清理。这恐怕是世界上最让人不愉快的工作。
“听说最先进的安乐死,是把人放进一个小舱里,往里面慢慢充满氦气。在昏迷中窒息,不会造成任何痛苦。”我说,“合法的自杀方式。”
那家肮脏的小诊所实施的安乐死,在事实上大概更接近于有意为之的医疗事故,感受不到什么对生命的敬意。
“安乐死的人也穿纸尿布吗?”
“应该是的。”
“比起不穿来说,还是穿上更好,”她赞许地点点头。
“说起这个,对了。”
母亲像是突然想到似的,拍掉衣服上的糕饼屑,撑住桌子站起来。
“该做晚饭了。”
刚才的话题究竟是哪里让她想起了晚饭啊?我不禁苦笑。
被筷子搅散的鸡蛋形成小小的漩涡,热油在锅底劈劈啪啪地跳跃。母亲吩咐“去切豆腐”。每次模仿电视上的做饭节目,把豆腐放在手掌上用刀切开的时候,都能感受到危险带来的激动。
此时此刻,握着刀的人是自己,唯一有资格伤害自己的也是自己。想象着与豆腐一起连根切下的手指,再一次体会到生杀予夺的特权带来的震颤。
活着是可怕的事情。为了抚慰心中的恐惧,必须毁损和践踏生命,从毁损和践踏中重新认识到生命的可贵。
离开诊所之后,又转念走了回来。医生看到我第二次进门,露出戏剧性的惊讶表情,反倒显得仿佛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为了到时候不要吓到尿裤子,先来练习一遍吧。”
“也行。”
病床的被单上有个人形的污渍,我不太情愿地躺上去,装作睡觉的样子。灯光透过眼皮,映出肌肤的血色。
要是死不成的话,就只能活下去了。心中不无灰心地这么想。
嘴上被戴了一个面罩一样的东西,微弱的气流吹到鼻孔里。
“好,你死了。”医生开朗的声音。
睁开眼睛,发现身体和灵魂并没有分开。毕竟只是练习罢了。小绿面无表情地站在我面前,手中拿着一个喷剂状的圆筒。
“这是什么?”
“让人精神振奋的氧气。”他说,“到时候会换成有效果的成分,内容保密。哈哈。”
“仅此而已。”我忍不住说出了口。
“仅此而已?”
医生露出受到轻蔑的愤懑神色,用情绪操纵人是骗子的常用手段。
“仅此而已?的确,我们的安乐死只是假冒的代替品,可是假如根本没有真货呢?自然死亡和安乐死,和处决犯人的死刑没有区别。有尊严的死不过是一句广告标语,只是人的想法罢了。稍微认清点现实吧,死亡和死亡彼此之间没有区别。”
胡说八道。我想。
正如世界上有形形色色的生,自然也会有形形色色的死,生死之间甚至还会彼此混淆。有死了还被当成活着,也有活着却被当成死了。
连接生与死的,大概是睡眠吧。
母亲的指尖触碰到我的鼻子,在试探有没有呼吸。我裹着厚被子,假装还在睡觉。
“还记得冬眠的事情吗?”久违地吃着母亲做的饭,我假装偶然问道。
她露出不知道是不是装糊涂的表情。这样的事情是不可能忘记的吧。
“是乌龟吗,脸上有红斑的那个。”
“不是啊。”我说,“事到如今怎么会提起乌龟。人类的冬眠。”
乌龟活埋事件发生后不久,母亲有一天回来突然宣布“今天要开始冬眠了”。她说考虑了一下冬天的收入和生活开销,还不如不去工作,在家里直接一觉睡到年后比较划算。我还是小学生,即使对这种说法心存疑惑,也觉得既然母亲说了,说不定真的就是这样。
冬眠的时候是不进食的,为了保证养分,必须提前吃很多东西。
母亲让我尽管挑喜欢的买。8岁的我当时的人生愿望是吃干脆面一直吃到胀死,一口气买了12包。那个在小学生中大概是最流行的点心。把面饼隔着袋子捏碎,和调味粉充分混合在一起,用手指捞着吃,结果三袋左右就腻了。嘴里像是洒满了咸味的沙子。
梦想成真的感觉居然如此苦涩,当时几乎要哭出来。
虽然还是下午四点,但是已经做好了睡觉的准备。关好门窗,拉上窗帘,铺上沉重的厚被子,两人并排躺下。
整个房间都像个角落。空气中充满长日将尽的寂寥气息,感觉退缩到世界的一角,没有比这更尽头的尽头了。
从温暖而浑浊的梦中醒来,脖子像被什么人掐住一样。鼻子下方感受到圆形的挤压。是指尖。母亲用指尖碰我的鼻子,试探我有没有呼吸。
不知道是不是该醒来,于是继续假装睡着。
时间是同一天的午夜。冬眠只持续了数个小时,夜晚的救护车铃将寂静打出一个大洞。
“那天根本不是什么冬眠吧。”
“你发现啦。”她笑着说。
“为什么最后改变主意了?”
关上门窗,拧开煤气。说不清到底是早有预谋还是一时兴起的自杀。带上我也许是习惯使然。
“躺下才发现,忘记吃安眠药了。只好再起来。”母亲说。
我无话可说,只好把话题转移到最近的寒潮上去。一切都是那么的理所当然,好像是回家的路上忘记买葱这样常犯的小失误。这样的人是没办法责怪的。
回去的高铁上,旁边的老人浑身散发着酒气,在当今的时代,已经很少能在外面见到酒气这么重的人了。
他穿着高帮的靴子,戴墨镜和鸭舌帽,似乎只有去钓鱼才会这么穿。难道是特意坐高铁去钓鱼,钓到鱼以后为了庆祝喝个不醉不休,再晃晃悠悠地回家去吗?听起来似乎是理想的生活。
老人张着嘴睡着了。下巴一带的皮肤像皱巴巴的布袋,平时应该是棕褐色的,现在有些发红,布满了斑点。看着总觉得眼熟,然后发现很像养过的乌龟。
真心想死的人会因为忘记吃药而放弃自杀吗?母亲又在说谎。谎言就是有意犯下的失误。失误是为了留下回转的余地。为了活下去而说谎,试图骗过自己。
没有做了以后绝对不会后悔的事情。反过来说,也没有做了以后永远都会后悔的事情。
在车站前自动贩卖机买了绿茶,一边喝一边看着人群。冬天的人都膨胀开来,车厢也感觉比平时拥挤三倍。
医生在椅子上无所事事地左右转动身体。巨大的腹部像一只甲虫,这家伙的腹腔里不知道满满地塞了什么。小绿明明一直站在原地,每次看到却总是感到挥之不去的突兀,有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气息。
“决定安乐死然后反悔的情况多吗?”我问。
“大概和世间被伪造的签名数量一样多吧。”医生发出老烟鬼那种喘不过气的笑声。
话中似乎有深长的意味,又似乎没有。
“不过,你现在也不需要这个了吧?”
顶头上司在自己家中突发急病去世了。虽然只是听说,似乎是心脏麻痹。也就是说,签名是出自我的杰作这件事再也不会被人知道。
这件事不知怎么地惊动了警察,对他周围的人征询了一番。“请问当时你在哪里做什么”一类的问题。
“我回老家了。这是车票。”我说。
“回去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很久没去了,看看母亲。”
看起来不太机灵的便衣在笔记本上写了些什么,一副随时都要打呵欠的样子。最后还是没有打出来。
病历卡上粗略地记录着一干人的姓名,住所,还有对外貌的简单描述。字迹像是喝醉的蜜蜂的飞行轨迹,大概很适合作为军用密码。潦草的字往往比工整的更难模仿。
我回忆起把病历卡塞回那堆的时候,心悸的一刹那,从中久违地感受到活着的喜悦。
很久以前那场闹剧一样的冬眠,熟睡的我大概在不知不觉中进入生与死之间的真空。如果哪边都可以被选择的话,说不定选哪边都没有区别。事情总是先发生,然后才能给出事情发生的理由。
“即使心中想着去死,遇到红灯还是会停下来。”我说。
“嗯?”
“没什么,突然想到了。大概人自己也不确定自己的想法吧。”
“那还用说。没有什么事是真正确定的。”医生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