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数日,我的身体终于适应换地方的“水土不服”,母亲说我这个远嫁的女儿是“连根拔起”,重新培育,所以这些年越来越不能适应家里的气候了。
上午,天气意外地放晴了,几个孩子有点百无聊赖,我提议带他们上山去走走。老大说她很怕村里靠山那一片的狗,老远就“汪汪汪”地盯着人狂吠。小时候就被狗问候过的我,也是十分忌惮。我提议由门口的田间小路出发,绕道而行,女儿稚嫩的脸上写满了欣喜,那是对探索未知世界的好奇。比老二仅大十个月的侄子主动领路,熟门熟路地介绍着路过的田地“这是我们家的地,奶奶种的包菜……”,路边跑了两只鸡鸭,孩子们也纷纷议论:“妈妈,这是从外婆农场跑出来的公鸡”,“是的,还有那只鸭子也是外婆农场的。”
连日的雨使得田野的小路更加泥泞,我一手拿着直播杆,一手拉着老二,时不时提醒孩子们注意脚下的路。遇到一处稀烂的泥地,还未等我张口提醒,大侄子已经灵敏地踮着脚,脚尖踩在两块微微裸露的石头上,身轻如燕地跨过去了。爱凑热闹的老二想要挣脱我的手,跃跃欲试,看着他小鸭子般地步履蹒跚,我担心他一个不稳就要栽到泥地里,一把抱起他,小心翼翼地也跨过去。侄子转过来,对着落在我们身后一截的老大喊到:“姐姐,你快点儿,怎么还在那么远。”,我回身望去,老大缩手缩脚的样子,矫情地喊着:“妈咪,这路太难走了,我差点摔了个四脚朝天。哎呀!……我可怎么过去……”,我鼓励她:“你可以的!控制好身体平衡,踮脚踩着那几块小石头,迅速通过。”,很快,老大安全通过。
接着,我们来到了一条较为宽敞的田野大道,两个大点的孩子放开手脚,大步前行,很快就把我和老二甩在了后面。老二指着路边的牛粪,很大声地对我说:“妈妈,好大的牛屎,幸亏我没踩到。为什么牛屎这么大一坨?”,城里的孩子对农村的一切都感到新奇,我问他牛是不是很大,老二懵懂地点点头。“那既然牛那么大,自然他的粪便也会多一些大一些。”,老二似懂非懂地继续往前走。
走到尽头,拐个弯,终归还是来到了山头的人家附近,所有的房屋和山景山貌都脱离了我的记忆。这里的路面变得宽阔,干燥且平滑,老大带着两个弟弟在前面一路小跑上山,偶尔还捡些树枝作为战斗武器,上演一番你打我斗的场景。只是那条山路,已经不是我曾经走过的路了。看着孩子们活泼的身影,稚嫩而兴奋的对话,丰富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我仿佛回到我的童年:成群的大大小小的牛,拖着不长的绳子,挤挤攘攘却有秩序地向山里走去;一群孩童不紧不慢地跟在其后,有时唱着歌,有时追赶嬉闹,有时三言两语的聊着孩子之间的话题。那时的我们,大抵都没有想过如今的牛再也不进大山,如今的孩子再也不放牛了,甚至很多农村家庭也不再养牛。
沿着这条不熟悉的山路盘旋来到山顶,是水库大坝。整个堤坝上到处装着各种监测设备,再也看不见往昔干净纯粹的自然风光。处于枯水期的水库四周裸露着半截光秃秃的山体,更显得突兀和无趣,与青山绿水的山水美景相差甚远。站在水库大坝往下望去,那不知道何时修建的厂房屋棚,夹在这青山绿水间格外刺眼。山下曾经宽阔平坦的农田早已被机械推铲得坑坑洼洼,高低不平。我怏怏地收回了目光,怅然地看着手中的直播杆:家乡的美,恐怕只能长在我的记忆里了。我害怕终归有一天,我会渐渐失去记住它的能力。
不远处的几个孩子,对于大自然的热爱却是没有丝毫掩饰。老二直接在草地上打起滚,长在农村的侄子自然不在话下,不甘示弱地在斜坡上玩起了滑梯游戏,想是经不住诱惑,老大很快也加入了他们。孩子们玩得热烈而欢快,以至于老二划伤了手指也没有停止,也没有撒娇。
我拿出带来的诗集准备录视频时,孩子们说太累了想要下山回家。我叮嘱老大带着两个弟弟先下山,在山脚下等我。不曾想,等我到达山底时,村里的妇人告诉我孩子们早已离开。回家的路上,我并没有见到一条狗,老大也一脸得意地告诉我:“路上根本就没有狗。”,我们相视而笑,说好下次去到另外一边的山里。
多年以后,应该又是别有一番景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