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台北待久了,看什么都算是熟悉了。习惯了早上起来走出老远去刷自行车,骑着车,顶着暴晒的太阳去学校,也习惯了街道边的房子的格局,连台北那时断时续的雨也觉得可爱起来。在台北待久了,竟没有了身处异乡之感。
可每当我站在台北街头,面对着十字路口,异质感就会突然袭来,提醒我这毕竟不是自己的故土,而我,也只是一个异乡人。
为什么?因为在台北的十字路口,你总是要不自觉地和那车较劲。
来到台北的第二天,一大早出门去找同学,走到十字路口,对面的绿灯亮了,我刚要迈步走上斑马线,看到一个右拐的车缓缓开过来,我急忙停住脚,等着车先开过去,就在这时,车奇迹般地停住了。我看着看不清男女的司机,司机大概也看着我。我看着他,脸上表现出焦急的样子,我看不到他的神情。对面的绿灯亮着,车停那儿,斑马线就在面前,我却不敢走。僵持了五六秒钟,大概司机也急着赶事情,伸伸手示意我过去。我朝他点了下头,低着头快步走过,心中的愧疚感油然升起。
那次过去马路之后,我想这可能将是台湾留给我的最开心的时刻之一。然而在台湾待久了就发现,站在台北街头,并不是那么舒服。因为我老是想和路上的车较劲。每每要过马路时,总是习惯性地等着面前的车先过去。可那车却偏偏不让你遂愿,非得停住看着你先走。天天如此,处处如此。而我又恰恰习惯性地忘记这台北街头的规矩,于是在台北过马路总是要经过从疑惑,到暖心,最后是愧疚的心理波动。
每到这个时刻,我都会想起北京街头的一辆辆庞然大物,在拥挤的时候勇猛地加塞,在空旷的时候横冲直撞。
在大陆过了无数次马路,大概可以总结出一条规律:小的让大的。具体来说,就是行人让自行车,自行车让电动车,电动车让小轿车,而小轿车遇见大货车,也不敢造次。当然,还有特殊的“独行侠”——摩托车,骑摩托的人大概是有谁都可以不让的特权的。
小的让大的,这“很中国”——狭路相逢勇者胜。勇敢的人能占多大便宜就占多大便宜,摩托手大概是勇者的典型,身轻如燕,可在车中穿梭而过,而行人和骑自行车的人则连成为勇者的资本都没有,毕竟生命还是最重要的。马路上最强的勇者当属汽车,狭窄又拥堵的路上,勇敢的驾驶者敢于在一列列汽车之间争抢着加塞,而相对不勇敢的则只好让它夹进来。而面对行人,驾驶者基本上都变成了勇者,就算是最软弱的人,面对最勇敢的蚂蚁,也会有毫不犹豫地踩上一脚的勇气。有了多大能耐就要占到多大的便宜,利益冲突的,你要是不如我强,就等着让我先把便宜占完吧。
我跟朋友说起这些,他告诉我,不只在台湾,他去过的韩国日本和欧洲,都是车让人的。我庆幸自己没去过这些地方,毕竟我不习惯站在街头跟车较劲。
说是这么说,在台湾待了四个多月,最后竟也学会了过马路时只看灯不看车。
从台湾回到北京,也算是回到了一个家,一切还是那么熟悉。回北京的第二天,一大早出门去见姐姐,要过马路,对面的绿灯亮了,我走上斑马线,一辆车呼地从面前拐了个弯,朝我身后跑去,我惊地站住不敢走了。
我突然想起一句很有哲理的话:人走得再远,学到得再多,也不要忘了从哪里出发……
——邓立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