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树底下,一对年轻的情侣点燃各自的香烟,吐出白雾;暖黄的灯光洒在两个相扶并行的男人身上,突然他们停下脚步,握手告别......
凌晨两点广州某个酒吧门前,酒精和荷尔蒙在这儿找到了最佳出口,并开始肆无忌惮地四处蔓延。
在这群狂欢的人旁边,代驾司机仿佛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人,他们期待或急迫地刷新着手机接单的app,清醒中透露出一丝疲惫。
酒精不仅释放了都市男女的灵魂,还让代驾们获得一份生计。人们在酒精里狂欢,而他们在狂欢后等待。
每天深夜,他们从饭店、酒店、KTV等场所,载走一个个醉酒的客人。
在送他们回家的路途中,形形色色的故事也开始陆续上演。
①
代驾司机像一朵蒲公英,订单就如风一般,将他们吹向这座城市的各个角落。
他们随着风飘荡,把客户送到目的地后,开始规划自己下个目的地的路线。
如果距离不远,他们会选择直接骑车。如果是去到一个不熟悉的地方,他们会用手机上网查路线或者问路人,看能不能坐上末班地铁或者公交,但大多数情况他们都会选择坐公交车,因为成本低,而且还能放电动的折叠车。
广州有不少夜班公交车,凌晨12点过后,在公交车里,你会看到后排昏昏欲睡、刚加完班的白领;还有兴奋未褪、喜爱夜蒲的年轻人;但车厢内更多的还是代驾司机,他们扶着折叠车聚在两边,有的站着,有的坐着,夜已深,他们谈话中的笑声却丝毫不减。
家住在海珠区的张天接过最远一趟的单是从广州到深圳,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已经是凌晨3点了,没有任何交通工具能把他送回家,除了打车。张天舍不得一下子把赚的钱全花光,就带着电动车在客运站坐了一晚上,天亮时,立即搭了最早一班车回广州。
如果走运,遇到一些大方的车主,在行程结束后会给点小费;有的车主甚至会专门再叫一个专车让代驾回家。
②
代驾司机似乎总能在无意之中,从车内的后视镜里窥探到生活的背面。
张天发现,叫代驾的客人无非几种,一是刚应酬完喝得浑身酒气的人,二是从聚会现场被搀扶出来的人,三是喝过酒但还能清醒着给自己叫个司机的人,还有一种人滴酒未沾,但就是不想开车,只想叫个代驾当司机。
这些人之中,有的真的喝太多了,车子在高速行驶中,还不断让司机停车。还有的假装喝醉,上车前,被几个同伴抬进车,看似已经醉的不省人事,还准备要大吐一场,可当车启动后,他能瞬间清醒回来,玩手机,听语音,到家后自己走下车。
人一喝多,有些人总会忍不住想倾诉。张天记得最深刻的是在广州一家比较有名的酒吧门前接到的,客人是个看起来不到40岁的男人,长着一张大众脸,穿着很普通的西装。
车门轻轻关上,男人瞬间收回脸上笑容的场景让张天印象极深。沉寂了大约10多分钟,他主动向张天表达自己想要找人倾诉的意愿,张天没有拒绝,在选择从事代驾这种每天都会面对不同陌生人的工作后,张天每天也在练习如何成为一个更好的聆听者。
男人说这是他第一次叫代驾,在家是个彻头底尾的妻管严,平时一滴酒都不敢沾。那天参加班级聚会,看着同学一个接一个炫耀自己在职场、商场的成绩,而他自己几十年如一日在同一个岗位升职无望,想想不甘心又觉得无能为力。
车子平缓地行驶在路上,男人早已泪流满面,张天一边开车一边认真听着,不时安慰几句。男人似乎也没指望能从与张天的谈话中得到些什么,这些话,他只能对陌生人讲,没有人愿意再听到这个年龄的男人抱怨,即便是睡在同一张床的妻子。
这种客人张天并不少遇到,狭小的车厢里,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似乎更容易让人们卸下伪装的面具,倾诉些什么。
先前还有一个客人,订单结束后硬要塞钱给张天,要陪他聊天。几个小时里,客人不停地跟张天倾诉自己经营公司的各种苦,张天这辈子还没尝过当老板的滋味,只能在旁附和。他至今还不明白那个情景下自己的意义何在,大概那个客人只是想找个听他说话的人。
随着单量增多,刘宇接触到的客人也多了,他逐渐体会到代驾前辈们曾遭遇过客人莫名情绪发泄的那些情景。有的客人会要求不断提速,哪怕是违章;有的客人会要求把车里音乐声音调到最大;有的客人会让他开着车到处绕路,一圈又一圈。
刘宇也许这辈子都不会知道这些人宣泄情绪的起因,但他其实也不需要知道。因为每个成年人背后都会有些不为人知的辛酸,能让他们瞬间奔溃,最终也只能用他们自己独有的方式解决。
③
每个人都渴望能开到豪车,除了代驾。
凌晨时分,张天像往常一样,准时来到位于广州体育学院旁的KTV门口。
他打了个哈欠,用双手抹了抹脸,俯在与他身形极不相称的折叠电动自行车上,从后边坐凳上固定着的包里掏出一瓶水,喝了一小口,又放了回去。手机屏幕忽明忽暗,在要变暗的时候,张天就会点一下屏幕让它再亮起来,好像一直亮着,就能快点接到单。
代驾司机们做着年薪不到10万的工作,却能开不少上百万的豪车。
张天回想起自己第一次开豪车的场景。坐在保时捷卡宴的车厢里,驾龄13年的他既兴奋又紧张,将方向盘比平时握得更紧,手心出汗,小腿发抖。当听到车主说到了,油门一下都不敢多踩,赶紧下车点结束订单。
“开到豪车的话,其实紧张大于兴奋。”张天说是因为身边曾经有一位代驾朋友,放折叠车时不小心碰掉几百万跑车内的一块漆,纽扣大小,最后赔了几个月工资,还被上报了平台,一个月都不能接单。
到现在,对豪车已见惯不惯的张天对驾驶它们还是会有点胆怯,即便其它的车遇见豪车时都会不自觉地离它很远。
除了胆怯,从事代驾一年的刘宇有时候心里还会非常抗拒,“有些豪车车主会特别紧张,坐在副驾上全程监视你的一举一动,生怕你把他的车弄坏。”
刘宇前不久才碰到位像驾校教练一样的车主,开的一辆路虎揽胜,从上车后就开始指挥:“按喇叭”、“打灯变道”、“超车”、“别跟这么紧”、“你会不会开车”、“不认识路吗”......
当然也有不少好的车主,前阵子,刘宇就接到过一个奥迪车主的单,后尾箱满了,他的折叠车没地方放。车主和他说,没事,就放后排吧。刘宇不敢放,怕把真皮座椅割破,赔偿不起。后来车主把后尾箱的东西移到后排,折叠车才有地方安置。
上车后,刘宇有些紧张,调好座椅后反复确认刹车、档位、按钮的位置,车主却一边玩手机一边说:“没事,你就当是面包车开”。
④
代驾,是职业,更是一种生活。
孩子在广州考上了高中,离家多年,即将奔五的张天对家乡的印象越来越模糊了。
年轻时不爱读书,还没到16岁就跟着一群兄弟来到广州闯荡,做过酒楼厨房,大厦保安,电工,修车工,钱赚的最多的是在朋友公司开泥头车。
当被问起做代驾的初衷,张天不禁慨叹“以前做这个能赚钱,一个月最少都能拿到1万块钱,而且单很容易接。现在干这个的人越来越多了,肉都不够分。”
问张天有没有考虑过换工作,张天笑了几声,说“现在像我这种年龄、这种学历的人,进不了工厂做不了重活,企业也进不了,还能做些什么呢?这一行也挺好的,还能减少酒驾。”
林强跟张天的经历则完全不同。几年前,林强还是一家公司的老板,起初生意做得不错,还在广州付了一套房的首期,但行业内竞争变大,订单越来越少,最终他选择关掉了公司。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失去公司在家的林强整天躺在床上盯着雪白的天花板,迫切想找到解决每个月8000块房贷的办法。
今年春节后,从老家朋友的聊天中,他了解到代驾收入很可观,过完节就加入了代驾大军。可这个月来,他明显感觉代驾收入并没有朋友口中说的那么好,但因为它的工作时间相对比较自由,他仍想坚持一段时间看看。
如今的他,白天可以在家带刚满1岁的小儿子,下午可以接上小学的大女儿放学,晚上妻子下班回来后,他就出来跑代驾帮忙分担家庭的压力。至于未来是否继续从事代驾司机,他也表示迷茫,“就暂时暂时,未来再看看”。
代驾司机们选择成为这个职业的原因五花八门,有的是因为做生意失败、有的是为了自由、有的只是单纯喜欢开车、也有白天在公司上班,晚上做代驾补贴家用的…
或许对于他们来说,生活如同自己从事的职业,不知最终去往何方,却依旧为未知任劳任怨、乐此不疲。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名字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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