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岁那年,我家从镇上搬到一个叫西沟门的村子,村上的生活跟镇上很不一样。刚去那年我每周最期盼的就是赶集那天,能去镇子上玩玩,原来的邻居阿姨们碰到总是笑我在那长大还回回都来都不嫌麻烦。大多数时候,爸爸都会在中午放学的空当骑摩托车带我和姐姐去镇上置办东西。有时爸爸忙的话,我们会和妈妈坐蹦蹦车去,然后欢欢喜喜的提着大袋小袋回家。
记得搬家的那晚,家里请了很多原来的邻居来暖窑,院子里摆满了好吃的。窑洞灯火通明,不时传来大人们的欢笑声,那时的邻里之间比现在的亲密多了,直到现在二十年过去了,碰到那些长辈依然会拉着手嘘寒问暖。我和姐姐在外面玩耍熟悉新的环境,清晰地记得一个跟我一般大的小女孩一直盯着圆桌上的一瓶饮料看,我倒了一杯给她端去,小小的给予赢得最初的友谊。后来那些小伙伴一直伴我成长三年。
我家的房东是一对中年夫妇,漂亮的阿姨当时正怀着宝宝。那位叔叔开大车去过很多地方,见多识广,他总是给我们讲很多有趣的故事,我最喜欢听他说河南少林寺。上下院子的七八个小伙伴都喜欢去他家,因为他家总是有很多稀奇古怪的玩意,我总能近水楼台先得月。有一回阿姨带回来很多彩色的泥人和发夹,给我们每人发两个,我们都如获至宝一样。每天下午放学吃过晚饭,叔叔都会叫我们去他家玩各种游戏,一周内每天都不一样,我喜欢成语接龙,歌词接龙,还有一种是他给我们每人发一张纸片,让我们任意写一句话,最后按顺序连起来,结果常把我们逗得哈哈大笑,其他的我已想不起来。有时看看我外甥,每天回家抱个手机玩游戏,心里不禁失落,现在的孩子都被圈在所有长辈的爱护围墙内,很难有这样的经历了。那时间,村子里总是停电,我印象中有三年是在黑暗中度过。每天晚上我和姐姐都会蹲在氯化钠液体箱子旁,点一根蜡烛写作业,房东家的游戏也大多是在蜡烛昏黄的微光下进行。直到我上大学学了该死的电气,一个老师在课堂上提起21世纪初全国的电荒危机,我才突然想到那些年的蜡烛岁月,心里更纳闷自己竟从没追究过原因!除了游戏,叔叔还带领我们养鸡养兔子,我和姐姐每天回家第一件事是在窑洞前前后后草林上上下下找鸡蛋,有时鸡蛋握到手里还是热乎乎的。我们在院子里挖了一个大洞,白的,黑的,灰的兔子应有尽有,两家的兔子已经分不清,一段时间后,兔子们不知道把洞延伸到哪里去了,只有将草扔下去的时候,才能看到它们缩头缩脑,鼻子一嗅一嗅的跳出来。有一回打开洞口,看到好几只刚生下来的小兔子在大白兔的旁边躺着,皮肤红红的,眼睛都还没有睁开,小伙伴们兴奋极了,争先恐后的趴在洞口看。那段时间,我们下午会拿着镰刀去窑洞背后的山上钩槐花叶子,也会下到小河给兔子割野草。有一次,叔叔突然说要去地里种土豆,叫我给他帮忙,我们几个人拿着工具,扛着化肥和提前切好的土豆块到田间,叔叔挖一个坑,我往里扔一块土豆,配合的天衣无缝,那是我第一次接触土地和庄稼。
搬家那年,我上四年级,新的学校新的同学,很多事我已不想再忆起,唯一感谢的那件陪伴我两年的小小图书馆,我读了所有的童话、寓言书,读完后又不断有新的书回来,这段经历后来对我影响极大,直到上了初中,我还是喜欢给人讲各种故事。那一年,阿姨总喜欢和我讨论故事书里的情节,也总是说每天下午都会有一个小女孩,背着画夹,穿过田野,越过小河,跟站在硷畔上等她的妈妈一起回家吃饭。第二年,小伙伴有了一架电子琴,在那时真是稀罕极了!我每天都会去她家想看看想听听,小伙伴的妈妈总是对我冷嘲热讽,有时甚至把门锁着不让我进去,我只好坐在外面听里屋传来的琴声,就是少有的几次接触,我笨拙的手指竟敲出了曲调。第三年,我转到村里的小学上六年级,有一次学校举行唱歌比赛,阿姨给我指导唱歌,我每天下午去班主任老师办公室用学校唯一的一架电子琴自学练习到很晚,终于在比赛的时候弹弹唱唱,完成了一首“听妈妈讲那过去的故事”,甚至很多老师也惊讶于我的表现。还有一次学校组织演讲比赛,也是阿姨每天下午给我指导,哪一句该扬,哪一句该抑,如何动作,怎样包含深情,后来我的了三等奖,几乎是飞奔回去告诉她。
后来他家搬到市里,我们便很少见面了,再后来,听说他们已经定居到省城,多年以后熟人家的婚事上才得以再见,最初阿姨肚子里的宝宝已经亭亭玉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