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爱轮回
落霞山庄是以傍晚落霞之绝美而得此名,这也是少主钟青引以为傲的谈资。而萧莞却一脸淡然,仿佛这绝美的落霞从未入她眼,只是回应一句:“眼前美景与桌上美食无异,总会见惯和吃腻!
那日,萧芙劝说:“姐,钟伯伯待我们极好,而且青哥哥心里有你,你也有他,我们为何要离开?”
“芙儿,这其中的缘由你日后必会知晓!。”说完,萧莞拉着妹妹往山下跑。
落霞山庄是萧莞从小长大的地方,也是她从小怨恨的地方,今日有机会离开,她自然不愿错过。她怕时间一长,更没有离开的勇气。确实如妹妹所说,她与钟青彼此钟情,可又有什么用呢?她和他脚下的路就是条死胡同,犹如十几年前的阿娘和庄主那般。
天快黑,钟青带人寻遍整个山庄都没有看到萧莞姐妹,心里一凉,便急忙唤来庄里的猎狗。他太清楚自己的母亲,她绝对不会让萧莞姐妹活着下山。
三个时辰后,萧莞姐妹还是被找回来了,确切地说,是被救回来了。
两日后,萧莞在落霞山庄的地牢醒来,身边的萧芙哭成个泪人。她们私自离开山庄,依庄法,被罚关地牢半月,无论钟青如何求情,庄主钟海都不松口。
“姐,你现在总该告诉我缘由了吧?”萧芙边抽泣边追问。
萧莞不忍看妹妹伤心的模样,便别过头去,说:“这里是阿爹阿娘冤死的地方,他们是杀阿爹阿娘的仇人,我们有何颜面呆在这里!”
“姐,阿爹阿娘的死也不能全怪钟伯伯一家,毕竟那时阿爹阿娘出逃实属不该!”
“啪!”萧莞气极给了妹妹一巴掌,眼里满是失望,“钟海只是稍微给了你几分好,你便忘了自己的亲爹亲娘是谁?”
“可青哥哥呢?他从小到大都处心积虑地护着我们,你连他也恨么?我们不辞而别,他该多伤心!”
“那又能怎样……”后面的话,萧莞说不出口,她除了恨他的父母,其实连他也一并恨上了,她恨他拘了自己的心。
一间满屋奢华,又不失风雅的阁房内,一位美艳的妇人端坐着,年轻的男子跪趴在她脚边,“母亲,您去跟父亲说说,让他放莞儿出来,莞儿身子不好,前日又被林中的瘴气伤了,这样下去,她非病倒不可!”
“青儿,起来!为了个女人,你都没个男人样了!和你爹一样!”妇人气得训斥着。
“母亲,为何您非要置她们姐妹于死地?她们的阿爹是您的亲表哥,您可是她们亲表姑啊!”钟青不解地质问。“就因为父亲和她们阿娘曾经是青梅竹马么?”
“住口!你眼里越来越没母亲了!下去!”妇人气得摔了茶杯,吩咐人把钟青带回房,关了起来。
郭嫚看着儿子走远,心头的怒火再也压制不住,接连又摔了几个杯子,二十年前发生的一切,一幕幕重现在脑中。
那时,郭嫚还是巡抚的千金,一个天真的闺阁女子。她从小就爱慕寄住在郭家的表哥萧炎,每日想着如何讨他的欢心,日子过得倒也惬意。
直到有一日,当时的落霞山庄少主钟海突然上门拜访郭巡抚,无意中结识了萧炎,两人一见如故。之后萧炎受钟海所邀,去往落霞山庄游玩。
两月后,郭嫚见表哥一去许久未归,心里莫名地慌乱,于是她在一个月夜逃出郭府。
当郭嫚一脸狼狈地出现在落霞山庄,见桃花林中的萧炎正一脸痴迷地望着林娡,郭嫚的心瞬间像掉进冰渣子里。
直到郭府的人找来,郭嫚心里积攒的失落和怨恨开始爆发,但她那时毕竟只是个娇宠的深闺女子,没学会什么害人的手段,所以只能选择作贱自己。她在深夜放声大哭,以死相逼,要求父亲给她和萧炎安排成亲。
却没想到,在离开落霞山庄的前一晚,一切突然成定局。想起那夜,郭嫚经常瞪着通红的双眼一夜无眠,心头的恨翻江倒海。
山顶上,庄主钟海望着脚下灯火通明的落霞山庄,他叹了口气,神情仿佛突然老了十岁。
“德叔,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说娡儿会不会还恨着我?”钟海清冷的声音飘落在这寂静的山顶,犹如来自地狱一般。
“庄主,放下心里这一切吧!表小姐生前最在意的是你,她怎会恨你呢?”管家心疼地劝道。
“可我当年却没护住她,这次又差点护不住她的孩子!你说以后我有什么颜面去见她?”钟海一脸地心痛。
管家暗暗地叹了口气,这次若不是庄里的猎狗机敏,萧莞姐妹早就去见她们那苦命的阿娘了!夫人一直视她们为眼中钉,平日若不是有庄主和少主密切地护着,早就没命了。夫人这次的手段更毒辣,直接让人在下山的路口放了数百条毒蛇,后来猎狗们赶到才把这些毒蛇驱散掉,有几条猎狗还不幸丧命。
为此,庄主和夫人彻底撕破了脸皮,夫人歇斯底里的样子让他感到心惧,她说:“钟海,咱们都是一路人,手里都沾了人命。那贱人的死我脱不了干系,那萧炎的死,你能脱得了干系么?”
半月后,萧莞姐妹出了牢房,一直在自己的院子休养。钟青来过几次,他抑制不住兴奋地说:“莞儿,我去求过父亲,他答应了我们的婚事,再过半年,你就是这里的少夫人了,到时母亲也没办法为难你!”
萧莞张了张口,没出声,她不忍心泼凉他那颗火热的心,但心下却明白,只要有钟海和郭嫚在,她没办法心安理得地嫁于他。
钟青絮叨着说,自己的母亲只是被多年的怨气蒙了心智,她一个官家千金下嫁到商家,多年来从未得到过丈夫的丝毫温情。
郭嫚的奶娘刘氏曾抹着眼泪说:“少主,你可得对夫人体贴点,夫人心里苦啊!庄主眼里没她,她以后就只能靠你了!”
原来,钟海娶郭嫚是被迫的,他在一次醉酒后染指了郭嫚,郭家人跟老庄主要说法。随后两人在双方父母的安排下,热热闹闹成亲了,而林娡也在同一天被老庄主指婚给了萧炎。
钟海一直认为那次醉酒是郭家人的手脚,酒里被放了合欢散,为的是让郭嫚嫁入平洲城第一商贾之家。
落霞山庄以种药和制药闻名整个宁国,可以说几乎宁国的各个药行都有进购过他们的药材。而郭巡抚掌管整个平洲城,位高权重,所以这场官商联姻,为了是双方在官场和商场上相互扶持,互惠互利。
三个月来,钟青一直在热热闹闹地筹备着婚礼,浑身冒着喜气,心里想象着莞儿嫁于自己时那一脸娇羞的模样。突然外头有人慌乱地叫着:“不好了,夫人出事了!”
等他赶到时,郭嫚正躺在床上奄奄一息,萧莞姐妹脸色苍白地站在一旁。
“莞小姐,夫人只是对你们疾言厉色了些,为何你们下得了如此毒手?”刘氏声泪俱下,下人们开始窃窃私语。
“莞儿,真是你们做的么?”钟青双眼通红,声音发颤。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说不是,你就信么?如果信,又何必问?”萧莞强忍着泪水。
一旁的萧芙浑身哆嗦着,她想不明白,明明自己给夫人送的是一杯安神茶,怎么会成了杯毒茶呢。当时见夫人浑身颤抖,七窍流血,她吓得瘫倒在地。
“我去找父亲,你们谁也不许走,我一定会查清楚!”钟青对在场的众人厉声喝到,转身跑了出去。
萧莞一把拽住正要追出去的萧芙,“在这里别动!听我说……”刘氏见萧莞姐妹耳语后,萧芙的神情像是受到惊吓,她更加笃定是萧莞姐妹害了夫人,便哭得更大声。
而萧芙倚靠在姐姐身上,脑海里还想着刚才的话,姐姐说阿爹也是死于这种少见的毒,死状和郭嫚无异。
当时萧莞亲眼看着阿爹毒发身亡,所以记忆犹新,最初她认定是郭嫚为报复她阿娘才对阿爹下毒手,可今日见郭嫚中毒,她才笃定害她阿爹的凶手另有他人。
郭嫚的葬礼是在三日后,钟青和刘氏哭得死去活来,刘氏几次想对萧莞姐妹动手,被管家劝住了。
萧莞拉着妹妹想离开,钟青突然起身,一脸绝望地问:“你们一直恨我母亲,现在她走了,你们开心吗?”萧莞死死咬着嘴唇,回瞪着他,不出声。
“青哥哥,我们没有害夫人,你凭什么这么说?”萧芙急得快落下泪来。
“少庄主,不是她们,还会有谁?你们姐妹就是一对白眼狼,你们从小在这里长大,却还做出这么没天理的事!”
“刘氏,你血口喷人!我虽恨郭嫚入骨,但还是怕脏了我的手!再说,十二年前的事还没水落石出,我怎会让她这么早死!”萧莞咬着牙,眼里的恨意藏不住。
刘氏的眼神慌乱了一瞬,猛地朝着钟青跪下:“少主,夫人都走了,莞小姐却还想着诬陷她。那十二年前的事,当年所有人都知晓,夫人当时也是迫不得已,也是为了我们落霞山庄,要怪也只能怪萧炎夫妇贪生怕死!”
“刘氏,你住口!当年我阿爹毒发身亡,我阿娘一尸两命,你可是亲眼所见!郭嫚毒发的症状与我阿爹当日无异,我查找十二年,都没发现这毒出自何处,何人所制,如今为何又出现?”萧莞死死地瞪着刘氏,极力压制满腔的怒火。
听萧莞提起十二年前的事,其他人瞬间安静下来,不敢再言语。
此时,萧莞在心里冷笑,说:“当年老庄主虽下令此事不可再提,但那时我阿爹和阿娘到底是怎么死的,相信大家心里都有数。当年我只有7岁,却能清楚地记得郭嫚那得意的神色!”
回想那时,萧莞心如刀绞,一切仿佛历历在目。十二年前,钟青的祖父钟利是一庄之主,那是落霞山庄势头最鼎盛的时候。钟利每日钻研种植药草,凡事亲力亲为。在他的全力操持下,落霞山庄在短短几年内成了宁国最大的药庄之一。
钟利原本师出医家,对制药尤其痴迷。为了研制一味叫鹤引的药丸,他不惜冒着风险,在庄里种植很多名叫蛇眼的药草。蛇眼毒性并不强,但它会招来很多毒蛇毒蚁毒虫,极易让人感染疫病。当时虽做了很多防范,但还是爆发了疫症,好多人全身溃烂,死状惨不忍睹。
钟利虽爱追名逐利,却也不失医德和底线。当时怕有人把疫症带出落霞山庄,以致感染到更多的人,他下令封锁整个山庄,不让任何人出入,若有人胆敢私自离开,直接处死。
就在那时,萧炎带着怀孕7个月的妻子和两个幼小的女儿逃下山庄。却在半路,被少夫人郭嫚的猎狗截住,随后萧炎毒发身亡,林娡悲痛过度,最后一尸两命。
让萧莞想不通的是,她的阿爹并非死于疫症,而是死于一种从未见过的毒。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在查找这种毒,却收获甚微,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炼制这毒的其中一味药就是蛇眼。可是当年蛇眼全部被毁,如今这毒从何而来,萧莞一筹莫展。
等钟海赶到灵堂时,其他人噤声躲在角落,见萧莞悲愤的神情,他软声劝道:“你带妹妹先回去,这几日在房内呆着。”
“庄主,您可要为夫人报仇啊,她死得不明不白,请庄主查明真相,找到真凶!”刘氏跪倒在钟海脚边。
“刘氏,你也先回去,等明日夫人出殡,你再来送她一程。”他转过头,不再看刘氏,仿佛怕脏了自己的眼。
“庄主,老奴知道您先前一直没在意过夫人,可如今您明知萧氏姐妹是毒害夫人的真凶,却一再护着,您就不怕寒了舅老爷的心么?老奴已经捎信过去,想必舅老爷这几日就能赶到!”刘氏横着心,继续跪着不走。
钟海瞪着刘氏,那眼神仿佛要把她千刀万剐。“刘氏,你好大胆,主子的事,你一个贱奴竟敢挑拨,德叔,把她拉下去,割了她的舌头!”钟海一发话,其他下人吓得脸色惨白。
“庄主,老奴不怕割舌头,只是心里替夫人不甘!当初您和夫人成亲是老庄主和老巡抚的安排,和夫人无关,她也是个被算计的可怜人。而庄主您明知真相,却还是把所有的怨恨发泄在她身上,让她在落霞山庄二十年都不曾有一丝欢愉,您好狠的心!”刘氏知道自己逃不过这一劫,便不顾后果地发泄。
“她无辜?别再玷污这无辜二字!拉下去!”钟海厉声吩咐道,接着他环视一圈,“今日之事,谁敢向外透露一个字,下场和刘氏一样!”
一旁的钟青突然瘫倒在地,他想不通,前几日他和莞儿眼看着快成夫妻,可如今却突然隔着千山万水。多年来,他隐约知道莞儿父母的死跟母亲脱不了干系,也知道母亲容不下莞儿,所以他决定用尽余生去护着和爱着她,不仅是因为愧疚,更是心里深爱。
钟青已经记不起,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迷恋上萧莞,好像是与生俱来地迷恋,他喜欢她一脸冷清的样子,更爱她偶尔娇羞掩嘴轻笑的小女儿态。下人们常嚼舌根:“少主迷恋莞小姐的样子,犹如当年的庄主迷恋表小姐。”
两日后,郭嫚的兄长,如今掌管平洲城的郭巡抚,到了落霞山庄。让所有人始料未及的是,在落霞山庄做了二十年管家的福叔,也就是外人眼里只忠于庄主的大管家,他向郭巡抚告发,说是庄主毒害了夫人。
这几日,钟青像生活在炼狱中,几次晕过去。听着福叔的话语,众人从开始的恍然大悟到最后的胆战心惊。庄主一生只钟情于表小姐林娡,这是众人嘴上不说,却心知肚明的事。而庄主被迫娶夫人却是萧炎下的圈套,这很出乎众人的意料。
萧炎在落霞山庄见林娡第一眼起,便深深地迷恋她。为得到林娡,萧炎在钟海的酒菜中下了合欢散,随后把微醉的郭嫚引至钟海房中,一切水到渠成。钟海在双方长辈的施压下娶了郭嫚,而萧炎也如愿求娶了心如死灰的林娡。
婚后的钟海恨萧炎和郭嫚入骨,他恨萧炎的卑劣,也恨郭嫚背后的强大势力,让他无法反抗。在这场联姻中,郭嫚同样也在恨,她恨萧炎,但她更恨林娡,她觉得萧炎是为了林娡,才不惜把她推入火坑。所以借十二年前的那场疫症,钟海毒杀了萧炎,而郭嫚毒杀了林娡。只不过,那时众人却以为林娡是悲痛过度,才一尸两命。
钟海见一切兜不住,瘫倒在地,“萧炎该死!可娡儿她有什么错?她不过是个被命运推着走的可怜人?”
“那嫚儿呢?难道她不是个可怜人么?至少她帮你生育了青儿,帮你护住了落霞山庄。十二年前,要不是她以死相逼,父亲怎会愿意向宫里的御医讨要治疗疫症的药方呢?她是你的妻子,她怎么就该死了呢?”郭巡抚气得两眼通红,猛地把手里的茶杯砸向钟海,钟海的额头顿时血流如柱,样子狼狈至极!
听着这些诛心的话,钟青脸色煞白,身子摇摇欲坠。而倚靠在妹妹身上的萧莞,内心悲愤交加,为自己阿娘凄惨的一生而悲,为阿爹死后还要被人诬陷而怒,哪怕这诬陷夹杂着迫不得已。
萧莞忆起昨日,钟海曾唤她们姐妹过去,后来听到的这一切让萧莞几乎昏厥,萧芙则泣不成声,德叔也在一旁默默地抹眼泪。
原来,钟海和林娡从小就钟情彼此,并私定终身。那日,钟海听从老庄主吩咐,到郭府拜访,其实只不过是老庄主和老巡抚两人准备联姻下的第一步棋。却不料郭嫚眼里只有萧炎,而钟海也未留意到郭嫚,和萧炎却相见甚欢。
正当老庄主和老巡抚发愁之际,意外地发现萧炎对林娡的心思,于是两人心生一计。
书房中,老巡抚叹了口气,说:“少主和嫚儿很是般配,加上我们两家的家世门第,联姻是最好不过。只可惜少主一心系在表小姐那,我也不愿让嫚儿受委屈,看来联姻之事就此作罢!”
老庄主急得摆摆手,“郭巡抚多虑了!娡儿虽是老夫的亲外甥女,从小养在庄里。但老夫心里还是有杆秤,我绝不会让她耽搁我落霞山庄的前程,我自有办法。前几日,京城徐氏药房的大掌柜还向我提亲,说是让娡儿嫁于他次子为妻,我还没回复,如今想来,这桩婚事也是不错!”
萧炎站在窗口,从脚凉到心,他不是不知道老巡抚他们是故意唱戏给他听。但是他也明白,假如林娡真阻碍了落霞山庄的前程,老庄主必会毫不犹豫地把她嫁入那虎狼窝一般的徐家。许久,他走进书房,说:“姨夫,炎儿愿助你和钟庄主心想事成!”
钟海说到最后,深深地吸了口气,“你们阿爹所中之毒确实出自我手,我也确实恨他,但见他对你们阿娘真心实意,况且你阿娘当时怀有第三胎,我怎会选在那个时候动手?
“那阿爹究竟是如何中毒的?”萧芙抹着泪问。
“是他自己服毒!他一直随我父亲在研制鹤引,是首批感染疫症的人。”钟海语气平淡,听来却是那般凄凉。“他自知感染疫症已久,药石枉然。但他是个行事诡谲,精于算计的人,否则我父亲怎会把庄内的大多事务交于他管。”
德叔见钟海像是陷入了沉思,便接下话头,“萧姑爷自知时日不多,却又不放心你们娘仨,还有那未出世的孩子,便在心里为你们谋划好后路。按老奴愚见,表小姐虽无父无母,从小寄养在这里,但也是个幸运的人。未嫁前,庄主把她护在心尖上,嫁你阿爹后,你阿爹也疼她入骨。”他叹了口气,“要不然,夫人也不会这么嫉恨她!”
“那日,你阿爹突然约我喝酒,酒过三巡,他故意在言语上激怒我。那时我已半醉,原本又嫉妒他拥有你阿娘,这样被他一激,便从腰间取了颗毒丸,逼他吞下。”钟海缓过神后说到,“那时你阿爹完全可以拒绝,可他却接过毒丸吞下,我来不及阻止!”
“那是什么毒,为何你不给他解药?”萧莞脸色苍白。
“那是我用蛇眼研制出来的毒丸,毒性极强,无药可解!你阿爹一心求死,哪怕有解药,他也未必愿意服用。”钟海叹了口气,“他这是故意借我的手自杀,想让我愧疚,这样我就会竭尽全力地护着你们娘仨。可是,他哪知道,他就是不这般费尽心思,我也会尽自己所能照看你们。”
萧莞这才想明白,阿爹为何在老庄主下令封锁山庄后,还执意带她们逃下山,因为他信不过钟海,同时也太了解郭嫚,他放心不下孤苦无依的妻女,所以想在最后为她们博一条出路。
第二日,钟海死在自己的书房,死状与郭嫚相同,七窍流血而死,钟青和萧莞姐妹在一旁哭得肝肠寸断。郭巡抚过来看了一眼,便走了。
半月后的清晨,萧莞带着妹妹下了山,.没有惊动任何人。这半个月内发生了很多事,郭巡抚派人过来接手了落霞山庄的事务。
大管家德叔被赶出山庄,他来见过萧莞姐妹一面,说:“庄主留下话,他让你们早日离开这里,因为少主也护不住你们。”
“钟伯伯为何要毒死郭嫚?是他让你去告发的么?就是为了护住我们么?”萧莞忍着泪水问。
“莞小姐,庄主的心意,你们能明白就好,当年没有护住你们阿娘,他愧疚了十二年!他本想看着少主和你喜结连理,只是没想到夫人执念太深,一直想置你们于死地,庄主才不得不这样做。”德叔老泪纵横,他朝着萧莞姐妹俯了一下身子,步履蹒跚地下山了。
望着德叔的背影,萧莞心头一阵绝望,之前她希冀过自己和钟青有一丝地可能,如今却觉得两人被隔天涯两端。甚至她曾想过,如果那时他们真的能顺利成亲,她便放下父母的仇怨,和他一起,带上妹妹离开这里,找个地方幸福地过日子。
路上,萧芙突然哽咽地问道:“姐,你怎么不问阿娘是怎么被毒死的?”
“既然已经知道是郭嫚害了她,又何必去追问细节呢?”萧莞语气平淡。
萧芙跟在身后,泪流满面,也不再言语。那年的萧芙虽小,可却记得十分清晰。那日他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托着一碟酥软香甜的糕点,俯下身问她:“芙儿,这桂花糕可好吃了,你想不想尝一个啊?”
她瞪大眼睛盯着那糕点,点了点头。他却一本正经地说:“那芙儿就要乖,你看,你阿娘肚子里还有个小弟弟,你得让小弟弟先尝。”于是,她硬缠着阿娘也吃了一块糕点,接着自己吃个不亦乐乎。
现在她才明白,郭嫚一直知道阿娘有暗疾,这糕点里就藏有阿娘的索命符,只是那时的他们都还小。
萧芙知道姐姐心里都清楚,只是不愿说穿,她怕自己难受,也怕他难受!
清晨的落霞山庄云雾朦胧,山顶上,身形消瘦的男子目送着山下的两个身影越走越远,这是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很怯懦。平时母亲总呵斥他,“你就跟你父亲一般无用,一辈子匍匐在一个女人脚下。”
记忆中的母亲总是那般苛责,极少轻声细语地哄过他。而唯一的那次,让他如今想来,却心痛得难以呼吸。
那日,母亲笑着朝他招招手,说:“青儿过来!你可想让莞儿天天陪你玩?”他放下手中的弹弓,凑到母亲跟前,使劲点点头。
“那青儿就要听母亲的话去做,莞儿最心疼她的阿娘和妹妹,你只要帮着莞儿哄她们高兴,莞儿自然就喜欢你,那她就愿意陪你玩啊!”
那时的他,小小个儿,可心思却灵活得很,他见过芙儿生病不愿喝药,后来她阿娘喝一口,她便喝一口。于是,他便让芙儿哄着她阿娘吃糕点,这样莞儿的阿娘和妹妹都高兴了。他想,莞儿以后就不会躲着自己了。
一年后,落霞山庄的药材生意依旧兴旺得很,而那年轻俊朗的钟庄主,是整个平洲城富家千金心中夫婿的第一人选。但不出众人所料,最后钟庄主迎娶了自己的表妹,郭巡抚的长女为妻。
有人提起那婚宴的场面,仍不由得地感慨:“这热闹奢华的场面,恐怕皇上嫁女也就这样的排场吧!”也有人补充道:“就是那最前面的新郎官神情过于平淡,缺了点喜气!”
在这热闹的人群中,唯独两名女子与众人的神情不同,她们一脸清冷,眼神中像是隐藏着一股忧伤。
那年长些的女子,轻轻地自言自语:“如今真的不可能了!”
随后她拉着身旁的女子,消失在人海中,只是转身那一刹的背影是那般凄凉和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