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本书前,我先邂逅了三毛的《撒哈拉的故事》,因此一度以为,杨绛和钱钟书就是翻版的三毛和荷西。
他们一个执著坚韧,一个幽默风流,皆向着自由而去。且两人之间总有一人是“拙”的,举手投足脱离了学者的拘谨刻板,仿佛还有尚未褪尽的孩子气。
1935年7月,杨绛与钱钟书婚后共赴英国牛津求学。在那里,他们渐渐地有了自己的小天地。虽然生姜、酱油在牛津是奇货,他们仍是不懈研究,以雪利酒代替黄酒,用文火慢炖,竟也做出了一道红烧肉。
除了烹调,他们也一同谈诗论诗,不忘学者的本分。久而久之,他们总结出品诗的规律:“我们如果同把某一字忘了,左凑右凑凑不上,那个字准是全诗最欠妥帖的字;妥帖的字有黏性,忘不了。”字里行间流露出两人的自信与默契。
1937年5月,女儿圆圆降生。从此,两人之间又多了一份牵挂与欢喜。圆圆和钟书最“哥们”,就像杨绛膝下的两个顽童。而杨绛体弱,也时常受父女俩的照顾。这个家,因圆圆的到来而愈加圆满。
圆圆长大后,受父母的熏陶,嗜书。杨绛这样形容家庭生活:“我们三人各自工作,各不相扰。”只一句,便勾勒出一个单纯动人的家庭场景。
然而,“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钱钟书因《围城》出名后,这个家的生态也受到了无可避免的冲击。杨绛叹道:“他并不求名,却躲不了名人的烦扰和烦恼。假如他没有名,我们该多么清静!”
看似是作为学者的谦逊,实则是对于名利带来聒噪的愤懑。
她不要钱钟书做动物园里为人围观的稀奇怪兽。
她在回忆录中写道:
“他不会打蝴蝶结,分不清左脚右脚,拿筷子只会像小孩儿那样一把抓。”
“钟书说:'都听见了。'他耳朵特灵,他睡着也只是半睡。这时他忽把紧闭的嘴拉成一条直线,扯出一丝淘气的笑,怪有意思地看着我说:'绛,还做梦吗?'”
在她眼中,他仿佛只是个笨拙又淘气的大男孩。
而圆圆,则是她手心的珍宝,是她一生的牵挂。
圆圆幼年早慧,常说出些出乎意料的话语。某次久别重逢,圆圆却要赶父亲走:
“'这是我的妈妈,你的妈妈在那边。'
钟书很窝囊地笑说:'我倒问问你,是我先认识你妈妈,还是你先认识?'
'自然我先认识,我一生出来就认识,你是长大了认识的。'
幸而钟书先生机敏,及时在女儿耳边说了一句话,使得她“立即感化了似的和爸爸非常友好,妈妈都退居第二了。”
当时杨绛在一旁疑惑:他是否说“你一生出来,我就认识你”?是否说“你是我的女儿”?是否说“我是你的爸爸”?
但她始终没有问。
或许是她尊重父女之间的秘密,也或许,此时此刻作为母亲,见证了父女之间的爱意流动,足矣。
百度百科里,本书强调的是“家庭是人生最好的庇护所。”
杨绛将全身心托付于家庭,相对于学者,她似乎更愿意承担起妻子和母亲的角色。
但,情至深处,难免面临分离。
1997年3月4日,钱瑗去世。
1998年12月19日,钱钟书去世。
杨绛独自一人做起了一个寻寻觅觅的万里长梦。
她化作飘落乱石间的黄叶,一步步抚摸来时的驿道,一路路都是离情。
她在梦中不愿醒来,她的心太狭窄,窄得只容得下两个人。
2016年5月25日,杨绛去世。
这一年年孑然走来的坚韧,与其说是乱世时的学者经历磨砺了她,不如说是与钟书和圆圆的相濡以沫挺拔了她。
但这一个万里长梦,或许永远也不会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