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放寒假了,拿回来的期末成绩单,还没有被大人们看到,似乎再也找不到了,大概是分数的缘故吧。
带回来的寒假作业,薄薄的几小本,大约几个半天就做完了,参考答案是没有的,也没有百度,更没有搜题神器,对错也无从知晓,然而只能这样做了。
早上还是照例要起早的。冬天的清晨越来越冷,四处都是寒风,从地下冒出的一些呼吸,也被冻成千疮百孔的气泡,凝固在起伏的土地表面。
然而只要跑上一会,伸伸胳膊,踢几下腿,立即全身就会热气腾腾。呼吸着严冬的新鲜空气,从内到外,从上到下,整个人除了清爽就是清新。偶尔有雾,但绝对不会有霾,而且似乎就没有见过霾字,当然也不会写。
寒假的到来,预示着新年的即将来临。
实际上,过了腊月初八,人们就开始准备过年的事情了。农村有句俗话“吃了腊八饭,好把年来办”。
所以,一进入腊月,就盼望着过腊八,因为在腊月初八的早上,通常是不用再喝红芋稀饭了。这是进入腊月的第一个重要日子,说它重要,单从早上喝的腊八粥就能反应出来。
腊八粥的原材料一般很普通,然而平时是不容易吃到的。母亲会用自家收的豆子,在腊八的早上换上二斤豆腐和一些豆皮子。
小时候吃的豆腐豆皮子,永远只有笨豆腐和笨豆皮子。“笨”也许就是自然之道,就是纯真之理。没有现代的工业机械化,也没有转基因的大豆,一切来源于自然,按照自然的规律自然而然地做成的。
人们似乎不是那么精明,却很能干。豆腐就是豆腐,老老实实用豆子做成,石膏当然是要的。豆浆也是人推磨,或者是蒙上眼的驴一圈一圈转出来的。
煮豆浆的水依然是村头老井里的水。没有纯净水,因为根本就没有污染的水。有污染的水,才会有所谓的纯净水。就像坏人多了,才推崇好人;贪官多了,才渴望清官;雾霾严重了,才怀念蓝天一样。
水就是水,连沟渠池塘里的水都清澈见底。玩累了,捧一捧沟渠里的水,洗上一把脸,或者趴在沟渠边,像牲口一样饮个饱,回味起来,嘴角仍然有些甜丝丝的味道。
每个村庄的村头都会有一口水井,年代依然久远,没有人能说出水井的年龄。只知道村子有人的时候,就有那口深邃的水井了。
井台四四方方,井口浑圆光滑。每次打水时都会想到成语“坐井观天”,伸头看看,在夏天的时候,确凿会有青蛙的,然而我们并不感到厌恶。大人们常说,井里蛤蟆酱里蛆,菜里青虫是好的。这似乎才是自然法则,和谐共生,谁也不会讨厌谁。
冬天的水井依然水量充足,滋养着一代又一代的村民。水井的井台是用几块大石板垒成的,似乎还能依稀看出一些刻字的痕迹,因为长满了青苔,也辨别不出来了。
早晨,井口上方会升腾一层层的雾气,会让人产生仙气缭绕的念头。用木桶打出来的井水清澈温暖,喝在嘴里,润滑到脚心。
用这样的水做豆腐豆皮子,自然是纯净温润。再架上劈柴,劈柴通常是枯树的枝丫,慢慢的煮,慢慢的熬。再按照做豆腐豆皮子的传统工艺流程,一步步来,慢慢地,香气就会从豆腐作坊的门缝向外缭绕,吸引着鸟雀在光秃秃的枝头上来回跳跃。
用笨方法做成的笨豆腐、笨豆皮子,自然又要用笨方法卖掉了。
清晨,宁静的村头,在固定的时间都会由远而近响起“打豆腐”,或者“豆腐豆皮子”的声音,那是拉长了的干净的吆喝声,不急不躁,不速不慌。
卖豆腐的一般会挑着豆腐挑子,一步三晃,两步四摇。在肩上扁担的吱呀吱呀声中,从村子的一头走到另一头。
交易的方式似乎很少涉及到钱,基本上还是原始的物物交换,用豆子换豆腐豆皮子。所以卖豆腐的出门挑的是用麻布盖着的豆腐豆皮子,回家挑的是用布袋装满的豆子。
日复一日,悠长的吆喝声与有节奏的吱呀声,成了人们的期盼,也自然成了冬日里一个难忘的记忆。
然而,豆腐豆皮子并不是每天都能吃到的。通常只有来客人或者过年过节才会打一些,平日里依然是红芋和咸菜。
秋天收的豆子是要打油吃的,生产的豆饼除了留下“饼头”,冬天里炒白菜萝卜吃外,其余的卖掉,这样可换些钱用来置办些年货,或者当作来年春上上学的学费。
有了豆腐豆皮子,腊八的早上,母亲会奢侈一下,先烧一锅粥,其实就是一锅水放上大半碗米。
水自然还是父亲早上从村头水井里担回来的,带着温度,冒着热气,米当然是才买的。我们那儿少米多面,平素里很少吃到米,也是过年过节的时候,才能饕餮一下。
架上劈柴熬粥时,母亲就把买来的豆腐炒一下,炒成带有黄色那种,连同粉丝一同放进熬好的粥里。然后洗些自家地里种的青菜放进去,待到锅洞里的柴火熄灭,锅里的不再咕咚时,一锅喷香的腊八粥就做好了。
先盛两碗敬一下灶台,那是孝敬灶爷和灶奶的,然而也只是个意思。然后在母亲的分配下,一人盛一碗热腾腾、香喷喷的腊八粥,享受一年一度的奢侈。
在寒冷的九天里,冒着香气的腊八粥不仅仅给我们带来一顿果腹的盛宴,而且也拉开了的过年序幕,我们知道,快乐和幸福就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