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布衣十一岁时,其祖父安然驾鹤。父亲赖澄山奔丧之际曾对赖布衣说:布衣,为父一生奔波劳碌,助他人寻地觅穴,也还没有为自己寻得好穴地,现下你祖父过世,我须得为他觅得一安眠之所。之后你可要用心读书,他日你祖父葬得好山,可借风水助你,令你努力而有所收获。
于是,赖澄山守孝七七四十九日,遂离家远去,追龙寻脉,沿九峰山直达广东北部。九峰山是广东北部龙脉起点,也是世人眼中的南蛮之地,少有地理师来此。赖澄山沿着山峰直入粤北,只见此处山清水秀,草繁木茂,天地浩然一气,则深信附近必有宝地。他翻山过岭,涉涧越沟,不知不觉间天色渐暗。忽然,一阵狂风骤雨,来势猛烈,乃是夏季风暴雨来了,赖澄山来不及完全撑开雨伞,风已将伞吹翻,他只好慌不择路急忙奔入附近一山洞中,但衣服已被雨水浸湿。
濕衣不可久着,不然要患风湿痛。赖澄山正欲脱衣收拾,这时见一只老鹰一般大的斑鸠自北飞来,又被云雾遮挡。他心中着实奇怪,哪有如此身长二丈,翅阔八九尺的斑鸠?不禁内心暗惊,莫非此斑鸠鸟已然成精吗?
片刻雨停,趁天色尚明,赖澄山急步走向对面山洼,之间四周平坦一片,没什么地方可以藏匿那只大斑鸠,但大斑鸠了无踪迹。正在奇怪间,他偶一抬头,随机恍然大悟。原来这山形十足像一只大斑鸠。此山前尖而短,后面瘦且稍长,中间肥起,两翼各有一块尖地,在云雾中自然活脱脱一只斑鸠形状了。之间班鸠山后接丰江,前衔秀田,恰似一副“班鸠落田阳”之景象,实在是地形灵气幻化,风水形成之所在。
赖澄山仔细推测,心道:如此在此地葬后三年,必可出一宰相或一太师,并陆续将出“一斗”芝麻状元,这一斗芝麻状元有数万粒,此山堪称万世不衰。澄山正在端详间,天色已渐渐昏暗,正欲下山之际,忽见一轮明月自东方升起,端端正正照射着“斑鸠落田阳”之地,澄山不觉叹道:唉,原来这块穴地正是“犯师地”。
风水之道有所谓“犯师地”的说法,那便是凡举山中有穴地洞府,如果向正东方向出处,那这座山便最早感受到日月之精华,故谓之犯师地。如将先祖遗骸葬下此山,那经手点穴之人必定在三年之内发生不幸,重者夭亡,轻者也会成为残废之身。
赖澄山虽明知是“犯师地”,但寻思:到此寻龙勘察,为的是父亲和子孙,既然寻得这座好山,老父葬下后虽有己忧,但仁孝之子即可发迹显贵,他决定将父亲葬于此处。
第二日赖澄山便急忙赶回到江西定南凤岗村,见了儿子赖布衣,赖澄山说:“儿啊,你父现已寻点一处好穴,你祖父葬后三年,赖家一定会转运,但下葬之时,必同时发生三件事情,方能尽享山水之灵秀,不然山穴灵气便会消失”,其时赖布衣于风水之学尚属陌生,不知个中奥秘,只听父亲继续说道:三件事一是人骑马马骑人,二是人担伞伞担人,三是人咬狗狗咬人。布衣更加愕然。但父亲不愿向布衣点明犯师地这一层意思。
时间飞逝,五年弹指已过,赖布衣这时年已十七岁。在一次乡试中,已中得举人。赖澄山大喜,择定吉日便指点各人登山正式下葬,此时下葬,正好可以吻合佳穴三年后秋闱应发之期。
于班鸠山半途,细雨斜风,只见一个仆人将用来拜山之用的贵人纸马托在肩头挡雨,恰好应验了人骑马马骑人之说。
行到山间,雨已停了,又见一个仆人,因雨停了便把伞收回担在肩上,这时拿纸马的仆人要拿香烛,便暂时将纸人顺手挂在伞上,又应了人担伞伞担人之说。
行至山脚下,只见茅屋间有几个人在吃狗肉,忽然窜出来一只狼狗向那几人咬去,冷不提防,一人被咬破衣服,其余人奋力用竹杖将狗赶了出去,这一回可又应了人咬狗狗咬人之兆。
走到山顶结穴之处,拉正了子午线,便要将棺椁葬下,哪知其中一个仆人内急,突然跑远在树丛中撒尿,回来之后赖澄山方才得知,只得徒然长叹:真是天意,真是天意!各人收拾各物,垂头丧气返回江西老家。赖澄山也未责怪临场撒尿的仆人不提。
回家之后赖澄山对考取功名之事一概不提,只将心中所知堪舆之术尽传于子,赖布衣自觉多学一门学识日后也许有用,亦无异议。不知不觉过了三年,正逢当年秋闱,父亲对赖布衣说:依风水看来,我们家实在没有发状元的机会,况你去后不久,恐怕我也即将逝世,不过我想你也不能就此作罢,我也不阻止你上京,回来之后为我觅一牛眠之地就好了。
赖布衣说:父亲大人,我想您尽可不必如此悲观,孩儿文学功底扎实,孩儿有把握,金科状元及第,非孩儿莫属,事在人为,就算数理算好了命运,我也要放手一搏。但愿您放宽心思,保重玉体,您尚年轻,身体健壮,何来性命之忧,万万不可说此丧气话!于是上京来到江右会馆住下,临到考期便报名入场。
到了会试之期,一看试题,赖布衣心中大喜,正是自己心中最熟悉的策论。心中异常欣喜,落笔似蚕声,一日便将卷子写好,正在满心喜悦,忽觉隔房有人正在痛苦呻吟。赖布衣将自己卷子收好,便起身来到邻房。只见邻房里面一举子正在地上腹痛得滚来滚去,赖布衣扶起来一看,察觉是寒热之症,乃是南方人北上水土不服之症。幸好自己还携带药物,煎煮调好之后便给举子服下,少倾,举子已能谈话了。
两人这才互道姓名,方知举子乃是江西吉安人,名叫刘仲达,只因家贫,来京城赴试不敢入住客栈,只好入住江右会馆,但世人眼高,只好留宿城外光明寺内。日常所食尽是残羹冷炙,故而营养不足,加之天寒衣薄,便患了抽筋寒热症,幸得同乡相救。刘仲达黯然叹息曰:不想我刘仲达如此命苦,今科考试如此不幸,尚无来日,此乃天亡我也!
赖布衣凄然,只好安慰他一番,吩咐他好好休息,离还有两天时间,只要第二日恢复健康,还可赶得及交卷。不料过了两天,第三天早晨刘仲达仍然发烧,刘仲达更加忧心,仍要提笔应试。赖布衣连忙劝阻:仲达兄,你这是何必呢?刘仲达对曰:恩公,你有所不知,我的身世,凄惨过当年吕蒙正。如今我已将全部家产变卖上京赶考,以为至少考中翰林,也可解决生活难题。谁知如今大病缠身,如果我不考,则今后生活无法保证,只有死路一条了。赖布衣不由得满心同情,便说:学兄,既然如此,还是仍请安心休息为好,总之为人为到底,如果学兄信得过,学兄的试卷就由在下代答了。仲达不胜感激,要下床跪谢,被赖布衣阻止方休。
此时考官开始巡视考场,赖布衣不便久留,立即回房替仲达答卷,写好之后,立刻交给刘仲达,所幸考官未得发现。至考官巡过,交完试卷,才过去扶了刘仲达出来,先和他投宿客店,一面开药为刘仲达调养身体。
不知不觉,仲达病魔已除,而放榜之日即至。布衣信心满满,以为此次放榜两人都必中无疑,谁料放榜之时,刘仲达的确金榜题名,自己反而名落孙山。赖布衣长叹一声,正应父亲预言,不知阅卷有何干系,同一人之手竟能分出伯仲之别,真可谓奇中之奇了。此时仲达见布衣落第,自己却高中,心中极为过意不去,抱拳道:恩公,日后我有寸进,必当图报!我这一生全凭恩公差遣!
赖布衣见状,极忙摇头探曰:仲达兄,不必了!这是我家门风水影响所致,乃是天意,本人无福消受,这不奇怪。
说罢,二人握别,赖布衣欣然南下,勘察沿途山水,深得其中之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