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院长
阳光照进院长室，周伟荣一夜没有合眼。他管理的锦州一院代表锦州最高的医疗水平。新冠疫情期间医院承担着全市的主要救助任务，损失了7名医护人员，受到市民一致好评和上级嘉奖。但是跟所有的公立医院一样，存在着经费不足的难题。上星期一个心血管重症患者在介入科做过一次介入治疗手术往普通手术室转移的过程中出现颠簸，然后引发了感染。当务之急是建立一个杂交手术室，把介入科和外科手术整合到一块同时实施。但是这个手术室需要各种昂贵的设备，比如5000万的肿瘤放射设备，3000万的CT，1500万的磁共振，1000万的数字减影血管造影机，还有其他可移动机器人，监视器等。粗略计算大概需要9000万的样子。这笔钱，周伟荣已经跟上级主管部门申请很多次，可是一推再推，至今没能捡起来这个手术室。最近一位北京的心胸外科专家有意向来本院工作，但是该专家提出一系列要求，住房，薪水，各种待遇。这些都需要钱来解决。外人看到他的风光，其实他常常为钱愁得睡不着觉。他下电梯的时候，遇见同样下夜班，刚走出值班室的柯岩。他快步走上去，拍着柯岩的肩膀，温和地说：“柯医生辛苦了。”
摘了口罩的柯岩回头给了周伟荣一个大大的微笑。每次见到院长，柯岩都感觉像是见到父亲一样的温暖。当初，柯岩归国的时候，收到各家医院的邀约像雪片一样，只有锦州一院的院长亲自开车到她在北京暂住的酒店。周院长跟她谈理想，谈人生，谈锦州的百姓，谈到动情处老泪纵横。当然锦州一院给出的待遇很好：锦州最好的小区一套三居室，一部60万的宝马车，还有不菲的年薪。工作只要满五年，房子和车子都属于柯岩。本来北京一家顶级医院也开出很好的条件给她，但是她呆在北京的那几天，北京城雾霾非常严重，这让美国回来的柯岩很不适应。她想想自己一个人本来就没有牵挂，哪里落脚都可以，于是就来了锦州。一呆就是八年整。这八年大大小小的手术做了无数台，很多次周院长找她谈，想提拔她为科室主任加科研项目带头人，都被柯岩拒绝了。她只想安心做手术，业余读书，旅行，做些自己想做的事情。她不想谋权，更不想分心做管理，也讨厌不停开会的日子。为此，周院长更加欣赏这个年轻人。但是他也十分为她的个人问题着急，35岁的柯岩，似乎没有什么社交，没有男朋友，更不急着结婚。周院长的夫人在另外一家医院妇产科工作，她热心地为柯岩介绍对象，柯岩总是找借口回绝。今天，周院长见到她，又催婚了：“柯医生，工作归工作，个人问题还是要抓紧解决的。这么优秀的基因，假如不传承下去，太可惜了。”
柯岩疲惫地笑了笑：“我觉得一个人挺好的。一个人生活得久了，连被别人喜欢都会觉得是一种烦恼。在美国，那些教授和同学，很多都是独身一辈子，这没什么不好的。”
周院长无奈地摇了摇头：“师母说改天休班，包饺子，你一定要来吃。她已经两个月没见着你啦！”
柯岩嘴里答应着好，朝自己的汽车走去。院长嘴里的师母就是周院长的夫人，柯岩来了以后才知道周院长的夫人居然是她在明市读医科大学的大学老师潘桂梅。读大学时，老师就对她不错。她来锦州一院工作的八年，老师怜悯她孤身一人，逢年过节总是喊她一起吃饭。周院长和潘老师有一个独生子周智慧，目前还在德国学建筑，柯岩从来没有见过他，只见过照片，是个儒雅的年轻人。周院长曾经不无遗憾地告诉柯岩，当初他和夫人都希望儿子能报考医学，结果儿子说从小受够了父母亲没完没了的加班，值班，偶尔还要受病人的气，宁愿长大去讨饭也不会做医生的。最终他去读了建筑，说等毕业回来以后要建锦州最高最舒适最现代化最有艺术感的大楼。
柯岩的车子缓缓驶出医院，往水木清华小区方向开，她只想着赶紧回家洗个澡，睡觉。
周院子的车子没有往家的方向开，他开往市政府卫生局，想为杂交手术室的事情再努力一把。最近卫生局新换了一位局长，官架子很大，周伟荣跟他汇报工作的时候，他常常眼皮都不抬一下，所有的事情都是嗯啊嗯啊敷衍了事。周伟荣想着，是不是得采取点非正常手段才能攻克这个难题。当院长，医术不必多么精湛，但是读心术不能不懂。
他拖着一夜未眠的疲惫步子，走进郝局长的办公室。局长正在欣赏一块晶莹剔透的玉佩，见他进来，招呼他一起看。
“周院长，来来来，你帮我看看这玉佩的成色如何？估个价吧？”
“哎吆，郝局长，您这可就为难我了，我还真不懂玉器。不过我祖上是做各种木雕生意的，对沉香，金丝楠木，海南黄花梨略懂一些。这样吧，改天我差人送两把海南黄花梨的椅子给您，是前些年朋友送我的，在我手上就荒废了。我看您是有大雅之爱的人，送给您，才物有所值呀！”周伟荣满脸堆着笑，腰部尽量下弯，这样显得恭敬。
“周院长，您看您客气了，是不？”郝局长笑得满面开花。
“郝局长，您好我们医院建杂交手术室的事情，报告也打上来这么久了。。。。。。”
郝局长拿出一摞纸质报告，拍打着叹息：“周院长，不是我不给你批，你看看，这是各大医院林林总总的采购需求，哪一样不要钱呐？疫情过后，你也知道我们的政府资金紧张成什么样子。这样吧，再等等吧。。。。。。”
周院长点头：“郝局长，您要优先考虑我们医院呀！作为锦州医疗最好的医院，我们各个科室的手术压力都很大，很多外地民众也赶来求医，我们的知名医生每个都累到崩溃边缘。假如建成这样一台手术室，我们会提高手术效率，医生和病人双赢的大好事。”
郝局长听到这里，略显不耐烦：“这些实际情况，我比谁都懂呀！但是真的没钱，我也不能给你造钱，是不是？”
周院长张了张口想反驳，后来又咽下去了。没钱，上周三院怎么采购了4000万的医疗设备？按照他们医院的医疗水平和接待病患的人数，他们根本没必要采购那样的医疗器材。这其中的猫腻，恐怕只有郝局长自己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