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工散记之卖报纸

郑重声明:文章原创首发 文责自负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都会有梦想。有的人会把梦想变成空想,无所事事的想像,却不愿意去付之行动,最终梦想变成了镜中花,水中花,可望而不可及,只能在孤独的寂寞中去凭吊自己一事无成的青春。

而有的人则是愿将梦想付诸行动,并在艰难困苦中努力前行,那遥远前方的一绺阳光便是人生的方向,既使失败也不肯留下永远的遗憾。

我便是后一类人,虽然我的梦想时至今日也没有实现,但我也从来没有放弃过,并且还在为之努力奋斗着,只因为我不想为自己的人生留下遗憾。

我的梦想是当一名作家,不是坐在家里的作家。是要走出去,去经历风雨彩虹,去看人生百态,感受成功失败,承受雨打风吹。在经历风霜后能写出自己对人生、对生命的理解和彻悟的作家。

那时我只是个穷吊丝,没房没车,也没有什么积蓄,旅游是不太现实的。想要经风雨见世面只能去打工。当时《黑龙江日报》社发行的《生活报》正在招聘卖报员。

当年《生活报》可是整个黑龙江最畅销的报纸没有之一。那时网络还不像现在这样发达,手机还只是个通讯工具,读书看报还是人们主要的娱乐方式之一和获取外部信息的重要手段。而且卖报纸这个职业不需要学历也没什么技术门槛。

当时在我看来这职业非常适合我。我可以在自由的天地自在地行走,在火车站,客运站,公交站台上人流多的地方卖报,我的报纸一定最好卖,因为我的新闻是最好的新闻,我的吆喝声最为清亮吸引人。只要我肯努力,一定是最好的卖报员。我会穿越大街和小巷,去见识人生的百态。在蓝天和百云下自在地呼吸,晚上回来再把一天的所见所闻记录下来。做为日后写作的素材。然后我便似乎看见了梦想成真的时刻,自己真的走上了人生的颠峰。

就这样,我离开了家乡来到省城哈尔滨。我只所以敢一个人只身去闯哈尔滨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因为我在哈尔滨有亲戚在。我的伯父以前曾在哈尔滨三棵树火车站当站长,也就是现在的哈东站。虽然他老人家已经退了休,但是人脉关系还在,万一卖报纸的事不成,我也可以去投奔伯父,总归是有退路的。

我到了哈尔滨后先来到《黑龙江日报》社。找到了负责招聘的人。面试轻松通过,然后便分配到了南岗区西直大街的分销站点。站长叫刘林,据说是黑龙江大学毕业的,二十多岁的年轻人。除了站长,组员一共八人,五男三女,每二人一组,住宿在二楼,吃住免费。

这时第一盆凉水浇了下来,站长开始交待站点制度和销售规则。每组人划定一个片区,所有人只能在自己的片区内卖报,不可以跨片区卖报。不能在火车站卖报,也不能去长途客运站卖报,因为这些地方归其他站点承包,也不能在公交站点旁卖报,公交站点旁有报刊亭,会发生冲突。也不能到公交车上去卖,会被售票员投诉。这时我才明白任何行业都没有绝对的自由,他们都有着自己的规矩和行规,不能越雷池半步。

我的搭档叫张光宇,三十多岁,蓬乱的头发,微有些络腮的胡须,不修边幅。整个人看上去邋里邋遢的样子,视力也似乎不是很好,看东西时总是眯着眼睛,伸出长长的脖子探头去看,好像年画里长寿的老龟。

和我们片区最近的一对搭档是一男一女,男的叫李韬,和我一样是个新人。女的叫沈春霞,也是个年轻女子,个子不高,皮肤黝黑,微有些胖。人很健谈,一但有了话题便会涛涛不绝的说个不停。据她说她皮肤黑是因为卖报纸风吹日晒没时间保养才这样,但是其他的女生也像她一般每天早出晚归,在烈日下工作,却也不像她那般黑。

每天收工后,待在宿舍闲着无事时,沈春霞便会跑来男生宿舍来聊天。进门前总会礼貌地敲上三下门,我们便知道是她来了。她最初来时总是穿着一条牛仔裤,外套脱下里面是一件大红色线衣。我总疑心那年是她的本命年,不然为什么穿红内衣,后来夏天天气热了,她便改穿裙子或短裤了,上身也换成了半袖的T恤衫。

她聊天时总是喜欢举起一只手,将食指竖了起来,一边说话,一边摇动着手指,好像挥舞着一面旗帜一般。开场白都是“你们知道吗?”

例如“你们知道吗?我今天卖报的时候碰到了一个俄国女人,招手喊我:‘报纸,报纸。’口音生硬,居然也要看报纸,我跑过去将报纸递给她,那女毛子身上一股子膻味,真是要熏死人。”

又例如“你们知道吗?我今天路过十字路过的公交站时,有个人要卖报纸,结果公交站旁书报亭里的老板看见了,便出来赶我。嫌我抢了他的生意。赶我也还罢了,居然还敢骂我,我可是好惹的,立刻就骂了回去。这马路又不是他家开的,别人爱买谁家的报纸就买谁家的,他可管得着。最后还不是被我骂的不敢吱声了。嘿嘿。”

如此种种,说来似乎比报上的新闻还要好看。和她聊天也便成了一项娱乐活动。虽然站里明确规定不能在报刊亭旁边卖报,但路过时总是难免。大家对待报刊亭的态度是遇见了要吗快步走过去,要吗远远绕开。只有她敢大摇大摆地走过去。那老报刊亭的老板如果敢说她一句,她总有十句话连珠炮似的回敬回去,从不输人。

报纸来的时候天还没有亮,那是印刷厂的师傅们赶了夜班刚印出来的,到我们手里的时候还带着油墨的清香。站长将报纸分发完后,我们就踏着清晨的第一缕晨曦出发了。

我的片区内最繁华的地方便黑龙江著名学府“哈工大”。除此外还有个早市,但不是每天都有。早市一般分单双日开放,如果开了早市,我便会先去早市,早起逛市场的人通常会买上一份报纸。如果早市没开,就去哈工大校区,那里晨练的人和早起上班也多会买上一份报纸。不过没有早市上卖的好。

这份工作全然不像我想象那般轻松。通常我会把报纸装在站里发的挎包里,手里只拿一两份,卖了一份再拿一份出来。在人流多的地方边卖边吆喝。

“快来看快来瞧,最新新闻,伊拉克新政府上台了。”

“著名影星酒后驾车出事,提醒市民出行安全。”

凡此种种,不胜枚举。若是真有好新闻报纸便好卖了许多,可惜不是每天都有大新闻。另外《生活报》也相当于是一份早报,如果上午卖不完,下午基本上也卖不出去了。所以我们只能在大街小巷,人潮汹涌的街上拼命地吆喝。希望能吸引行人的注意,来买上一份报纸。

我们不是在蓝天白云下自由自在地呼吸,而是在炎炎烈日下拼命地吆喝,直喊得口干舌燥筋疲力尽,如果报纸卖的不好,甚至连瓶矿泉水都舍不得买。走得双腿如同灌铅了一样,走不动了才找了个树荫下歇一歇,喘上一口气,然后继续摇着手里的报纸去叫卖。

下午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站里,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就再也不想动一下了。吃过晚饭后,回到宿舍,倒在床上便再也不想动了。可想想自己的梦想和追求,还有诗和远方在前方向自己招手。于是又掏出笔和本,开始写日记和感悟。

可是提起笔来好半天,却一个字也写不出来,没有灵感,没有激情。过度的疲劳似乎掏空了我的身体,也掏空了我的思维,让我的大脑空空如也,一片空白,滞涩了我的情感,让我笔下的文字不再生动,不再有活力。这是令人悲伤和难过的事,让我一度怀疑自己可能再也写不了文章了,诗和远方的梦想将永远停止在眼前。

沈春霞有天来男寝窜门,看见我在床上写东西,就把头凑过来问:“写啥呢?给我看看。”

我如果不给她看,她就会说:“咋地?写情书呢?这么神秘。”

我知道,如果不给她看,明天我在床上写东西的事还不知道会被她八卦成什么样子。于是只好把本子递给她。她一边翻一边看一边念着:“《最浪漫的事》卖报版,

肩并着肩走在大街上

看着太阳越升越高

你希望我的脸皮够厚

我希望你的双腿能走

你说今天有个大大的新闻

报纸能一下子就卖完

恐怕要一上午才能完成

因为街上现在还没有人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

就是和你一起卖卖报纸

一路上收藏点点滴滴的新闻

留到明天卖不了然后使劲哭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

就是和你一起卖卖报纸

就算累的双腿再也走不动

你还依然在叫喊着最好的新闻

……”

念完之后便说道:“啥玩意儿,看不懂,我还以为你记账呢,记自己卖了几份报纸赚了多少钱呢。”

说完便扔下本了不在理会,原来她只关心谁赚的钱比她多,谁又没她赚钱多,然后以此来满足自己的虚荣心罢了。

“明明是你自己要看的,我又没强迫你。”我说着将本子收了起来,被她这一打扰,本就少的可怜的灵感更是一下子全部跑到爪哇国去了。

这时张光宇听见了便把头凑了过来,问:“什么东西?我来看看。”

我素来不喜欢这个搭档,嫌他邋遢,又没眼力见,下班回来衣服也不换,就一屁股坐在我的床上,也不问我同意不同意,只因为他住在上铺,上下床不方便。平时也小气,不管天气多热,矿泉水雪糕也省不得卖。晚上也很少洗头洗脚,偶尔洗一次还用我的洗发膏,所以身上总是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因此他一直单身娶不上媳妇也就不奇怪了。

可我生性随和,又愿意与人发生冲突,再加上我们是搭档,便更加不好拒绝了,只好把本子又递给了他。谁知他看后便大加夸赞,说我有才,来这卖报纸是屈才了,应该去当老师,当诗人。说得我一阵苦笑。

“我连高中文凭都没有,谁会请我去当老师?诗人?那也得有诗作发表才成。”

“没关系,慢慢来,但是在这不行,人要往高处走,在这没人能发现你有才,最后你的才华只能被埋没了。”

我知道他说得有道理,可是我又该往那个高处走,去哪里展示我的才华,完全没有目标。

“我也知道,卖报纸只是第一步,我现在还缺机遇的。”

“光等机遇也不行,机遇是要给有准备的人的,不过要有才华,还要花钱,这钱是不能省的,这年头找谁办事不得花钱?”

我听他说这话简直要笑死,谁不知道办事要花钱,可关键是你得先有钱,我要是有钱人也不会跑在来卖报纸了。再说光有钱有什么用,你还要认识有权有能力的。说句不中听的话,我这样的一个穷吊丝就算想行贿都找不到受贿的人。

“怎么,你认识能帮我办成当老师的人吗?”

“我那有哪门路,那要教育局有硬实人才行,我有哪门路也不用在这卖报纸了。”

所以一切还是白说,啥用也没有。我苦笑了一下,收回我的本子,不想再聊了。

可张光宇的聊兴却明显才起来,拉着我的手说:“来,大诗人,看看我的宝贝,帮我提提建议。”

“什么宝贝?”我心中颇感奇怪地问。

张光宇从床上拉出自己的背包,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个盒子,打开盒子递到我面前。我探头过一看,不由得愣住了,里面不过十几枚硬币和一个小布包,不见有什么宝贝。

张光宇小心翼翼地将硬币一枚枚排在我前面,有一角的,五角的,一元的都有,有纪念币,更多是普币。我不明白这些硬币有什么特别的含义,于是抬头看向张光宇。好在他也没有卖什么关子,指着硬币向我介绍起来。

“你看,这几枚硬币是2000年发行的,很有纪念意义,这几枚是2001年的,这是2002年的,这是2003年的,这枚是国庆纪念币,以后升值空间很大的,这枚五角的看似普通,但那年五角硬币发行的很少,市面上基本看不到。”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着每一枚硬币,如数家珍般介绍着,而这每一枚硬币后面似乎都有着一个不同寻常的故事,而这时的他两眼放着光,仿佛连近视的双眼也变的不再近视。他那得意的样子似乎是那几枚硬币便是他最珍贵的宝物,只要他愿意这几枚硬币便会立刻变成金山银山一般,让他从此后衣食无忧,享受人生富贵。

看着他那痴迷的样子,我却实在不忍心泼他的凉水。原来他的爱好居然是收集钱币,但这种收藏钱币的爱好其实是极耗费精力和金钱的。很多人穷极一生到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收集的钱币不是升值太慢,就是升值的价值与自己的投入不成正比,最后不是不得不放弃自己的爱好,就是倾家荡产后的一事无成。说白了这就不是我们这种穷人该有的爱好。

我推说自己不懂钱币收藏,但也告戒他不要太沉迷了,便想结束话题,可眼角扫过盒子角时不由得一愣,只见盒子里的那个小布包也已经散了开来,从布包里显露出了一枚军功章来。

“那是什么?”我指着军功章问,因为我父亲曾经当过兵,所以我已经认出那是什么了。

“这个吗?一枚军功章,是我当兵时得的,三等功。”张光宇一边说着一边将军功章,似乎那只是个无足轻重的东西。

“你当过兵吗?”

“那是十多年前的事了,我那时才十九岁,是消防兵,救火时得的。”他这般轻描淡写地说着,好像说得不是他自己。

“怎么回事,能和我说说么?”

“这有什么好说的,我那时年轻,不懂事,愣头青一个,”张光宇一边回忆一边说道:“那天我们出警,到了现场一看火势还真不小,队员们一边灭火一边救人。我听见有人喊:‘里面还有人呢,快去救人。’便头脑一热直接冲进了火场。那时我年纪小,胆子大,冲进火场时见有一道门挡住了去路。便飞起一脚踹了过去,‘哐当’一声门便开了,一股浓烟加着烈火冲了我一脸,当时我便眼前一黑,差点昏了过去。”

我在旁听得惊心动魄,不由得问道:“后来呢?怎样了?”

“我当时咬紧了牙关,将头一低,闭着眼睛冲了进去,屋里当时浓烟滚滚,我就算瞪圆了眼睛也不可能看见什么。于是只好蹲下身子,贴着地面摸索着爬了进去,没想到果然摸到一个人,还是个女人。我便抓住她,一使劲,将她背了起来,那是个胖女人,足有二百斤重。我背着她一口气冲出火场。将那女人放下后,我也身了一软倒了下来,外面虽然已经没烟了,可我的双眼还是火辣辣的痛,一时间什么也看不清楚,当时便想,完了完了,我这双眼睛怕是保不住了。”

“那后来呢,你的眼睛保住了吗?”我听得紧张刺激,不由得顺口问道。这话问完我才知觉自己问了个傻问题。

张光宇并没有嘲笑我,只是自顾自地说道:“当时我只当眼睛要保不住了,心里那个怕呀,想想自己这么年轻要是瞎了眼睛以后可怎么办,只怕连媳妇都说不上了。救护车一到了,我就在战友的搀扶下上了车,当时班长抱着我一个劲安慰我:‘没事,小宇,没事,咱这离医院近,一会就到了,医院的大夫医术好,肯定能治好你的眼睛。’我问班长:‘万一治不好咋办,我要真瞎了可咋整啊,我还年轻,还没成家呢。’班长说:‘没事,你要真瞎了国家会养你。’我心想国家养着有啥用,瞎了眼可是啥都完了。

“谁想后来到了医院真的把眼睛治好了,也没瞎,就是视力大不如以前了。出院后我就得了这个三等功的军功章。可这军功章有啥用,不当吃不当喝,退伍后也不给分配工作。我自己眼神不好,找工作也费劲,混了这么多年,还是一事无成,连个媳妇也说不上。现在想想当初还不如把眼睛烧瞎了,最少有国家养着不用这么累。”

张光宇一边说着一边把硬币和军功章收了起来,但我此时已经对他肃然起敬了。怎么也没想到我自己身边居然也有这样一位平凡的烈火英雄。以前以为英雄都是高高在上高不可攀的传奇人物,可没想到世上居然也有他这般普普通通的平凡英雄,不张扬,不炫耀,低调,谦逊,内敛,不喜欢夸耀的人。

而我之前对他的鄙夷,嫌弃和厌烦,如今看来只是肤浅的可笑,于他自然不会有半点伤害。而他也宽怀大度的从未与我计较。这令我心中没来由的自卑起来。

沈春霞在旁边听得索然无味,便起身告诉了。走到门口又突然折了回来,对张光宇说:“张哥,明天咱们换一下片区呗,我那个片区报纸不太好卖,我去你那个片区试试咋样?”

“站长不是说不让跨片区吗?”

“你不说我不说,站里咋知道的?再说咱们就私下换两天试试,要是不行就换回来。”

张光宇转头问我有什么意见,我是新人,自然没什么意见,于是说你们定吧,我随便。

沈春霞听了就高兴道:“好了,就这么定了,明天开始我到你们片区,你到我们片区,先换两天试试。”说完便离开了。

沈春霞的片区内有一个商场,和一所中学是繁华地段,不过商场平时人不多,之有周未时人流才多一些,而我们周末也是休息的。学校也一样,中学生自然不会买什么报纸了,而且已经上中学了,也不用家长接送了。另外学校也订有报纸,所以教师也基本上不买什么报纸。换了两天后我发现累是一样的累,报纸的销量却没太大的变化。

我便商量着要把片区换回来,谁知我们还没找沈春霞,她反倒先找上了我们,说我们片区太大,根本跑不过来,一天报纸没卖多少,光跑路了。我听了也觉好笑,原来领导划片区也是有考量的,女同志的片区自然要小一些,也是怕她们体力不行,跑不过来,于是换片区的事也就到此为止了。

可谁想到偏偏此时出了事。那天我刚卖完报纸回到站里,便被站长刘林叫了过去,到了办公室一看,站里所有人都在,站长沉着脸坐在那看着我们所有人。我当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还以为是私换片区的事被站里知道了,可谁知事情远不如我所料。

站长见人到齐了便说道:“是这样,今早上李韬找我,说是他的东西丢了,就在宿舍,有钱有钥匙,贼肯定是咱们站里的人,外人进不来,咱们宿舍今天大排查,现在所有人去宿舍,把行李都打开,搜查。”

没想到居然会出这种事,小偷自然是让人气愤的,我也没有什么异议,于是大家一起回到宿舍,所有人开始打开行李检查。张光宇熟练的拽出自己的行李箱,打开,除了自己的宝贝盒子都是日常用品和换洗的衣服,没有任何异常。

刘站长还开着玩笑说:“都是老人了,之前查过好几次了,都熟练了。”

我当时并没有深想这句话的含义。

其他人都查完了,轮到我时,我打开行李箱,把东西往外一倒,只见“哗啦”一声,一串钥匙掉在了地下,我一看,这钥匙不是我的,我并不认识。

“我的钥匙。这是开我行李箱的钥匙。”李韬叫着。

而我却愣住了,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成了贼。

刘林看着钥匙问我:“他的钥匙怎么在你的包里?”

“我不知道,这肯定是有人栽赃。”我大声道。

“谁栽赃你,为什么栽赃你,你得罪谁了?”

“……。”我无言以对,不知该从何解释。

刘林带着我们回到办公室,坐下后,直接问我:“这件事你怎么解释?”

“我不知道,不是我干的。”

“可东西在你的包里翻出来的,这钥匙又没长腿,怎么跑你包里的你会不知道吗?”

他这语气分明认定我就是那个窃贼,这让我大为光火。

“反正不是我,我是无辜的,不成的话报警好了。”我气得大叫了起来。

“还是不报警的好,我们也没说你一定是贼,而且损失的财物也不大,够不上立案的,这件事可大可小,也可能影响一个人的一生,所以还是谨慎为好。”

“那你是什么意思?”

“这种事情以前也发生过,不止一次,不信你问问沈春霞和张光宇,他们也都经历过,之前的处理方法是要吗开除,要么当事人主动辞职。”

“这分明是认定我是贼了吗?我告诉你,老子不是!!!”我跳起来大叫道。

“可是这钥匙是在你的包里发现的。你总要给我个解释吧。”

“我怎么解释,你要我怎么解释,反正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我大声强调着摔门而去。

回到宿舍收拾好东西后,我躺在床上,越想越气,晚饭也没吃,就睡下了。

第二天早上,刘林又把我叫到办公室,对我说:“这事你不承认,我也没办法,只能上报公司,怎么处置由公司安排,不过一旦上报公司不管怎么处置都和我没关系了。

“现在这里只有你我两个人,如果你现在承认了,我可以不上报公司,这件事只有咱们两人知道,你还可以照常上班,我也可以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再给你次机会,你看怎么样。”

我一听就恼了,大声道:“你这还是不信任我,我告诉你,我是无辜的,说一千遍一万遍也是这句话。”

刘林不说话,便直直地盯着我。我心中暗想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想看我会不会做贼心虚吗?我没有做贼,当然不会心虚了。于是我便也盯着他。

我俩就这样大眼瞪小眼的互相盯了半天,刘林突然笑道:“你这个人很老道。”

我不明白老道是什么意思,心想你莫非想说我是惯犯吗?于是又叫道:“你爱怎么想怎么想,反正不是我。”

“你要这么说,我就只能上报公司了,公司的处理结果下来就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我站起身来转头就走,边走边说:“你爱怎么处置怎么处置,老子不在乎,反正不是我。”

我出了办公室越想越窝火,索性报纸也不去卖了,直接坐公交车到伯父家去了。伯父年纪大了自然不好麻烦他了,我直接找到堂哥,把事情和堂哥说了。

堂哥听我说完事情的始未,想了想对我:“这事无凭无据,咱们怎么说都没用,我看咱干脆辞工不给他干了,回头我帮你找别的工作。不过辞职也得让他知道咱们是主动辞职的,不是偷了东西心虚辞职的,更不是被他开除的,咱辞职是他这发行站管理有问题,纵容包庇小偷,咱不满他的行为才辞职的。”

我也觉得堂哥说得有道理,但是不知道怎么跟站长说。堂哥说一切不用我管,他跟我去跟站里说去。

就这样堂哥和我一起来到站里。到了站里,见了刘林彼此互相介绍了一下,堂哥便直入主题,伸手掏出工作证桌上一拍说:“刘站长,事情我听我兄弟都说了,我兄弟人品我绝对相信,你可以看一下我工作证,我们家人都是铁路系统的员工,家里也不缺钱。我兄弟有才,会写诗写文章,到你这来就来体验生活的,别说我兄弟不差你这仨瓜俩枣的钱,就算真缺钱了和我说一声,缺多少我给他的拿多少,也犯不着偷你这东西,你明白吗?”

刘林被我堂哥这一翻话震得木瞪口呆,半天才缓过来,小声问:“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听我兄弟说了,你这丢东西不是一次两次的了,我弟弟来之前你这就丢了好几次东西了,这说明你这个领导不称职,管理有问题,说句你不爱听的话,你这就是个养着贼的贼窝子,今天能冤枉我弟弟,明天也能冤枉其他人,所以在你这待着也没什么意思,我们来就是辞职来的。我们辞职是因为你这管理有问题,跟你们站里丢东西没关系,更不是被你们开除的,所以我兄弟的工资一分也不能差了,必须全部结清。从此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再无瓜葛,你们站里闹贼和我兄弟没有半点关系。”

刘林被说得脸青一阵红一阵,半天才缓了过来。想了想说:“这件事我已经上报公司了,公司要我们自行处理,既然你去意已决,我也不好挽留,咱们好聚好散,工资你放心,一分也差不了你的。”

说完便开始给我结算工钱,因为站里没有财务,资金往来都是站长说了算,所以工资很快就结算完成了。

结算完工资,站长又拿出了一份文件让我签字,说是要上报到公司的。我看了一眼文件,大意是说因为站里有人丢了东西,站里检查时丢的东西在我的行李里被发现了,因为我不能自证清白,所以主动辞职。

我一看心中大怒:“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这份文件只陈述事实,不做结论,你签了字,我对公司也好交待。”

“这文件我不能签,签了岂不是变相承认了我是贼吗?至于你爱怎么和公司交待怎么交待,和我没关系。”说完我便扔下文件收拾东西和堂哥离开了。

我离开报刊发行站后不久,就又找了一份工作,是在一家水靴厂的流水线上做靴子,每天都在摆弄着大小不同型号的鞋楦子。工作虽然枯燥乏味,但胜在收入稳定。不过闲暇之时心里还是对被人冤枉是贼这件事始终心有芥蒂,一想到这件事可能会永远无法查清真相便更加不能释怀了。

直到大约两个多月后的一天,单位放假,我和两个同事去南岗游玩,路过哈工大时突然看见路边有两个人在卖报纸,其中一个正是沈春霞,另一个是新人不认识。

于是便上前打了个招呼,她见了我也很高兴,简单的寒暄了几句后,便问起站里的事,她突然变得很兴奋。

“你知道吗?张光宇出事了,因为偷东西被逮到了。”

“什么,张哥?这怎么可能?”同时心里想着不会又是一起冤假错案吧。

“怎么不可能,这回可是人赃并获,错不了的。”

“到底怎么回事,你详细地和我说说。”我震惊地问。

“事情是这样的,自从你走了以后,站里又招了几个新人。大约一个多星期前的一天,早上大家都去卖报纸了,他趁着宿舍没人,偷偷潜回宿舍,打开一个新人的行李箱,偷出钱包来,把里面的钱拿出来后,然后把钱包塞进了另一个新人的行李包里。结果正主临时有事突然回来,就被逮了个正着。”

“那后来呢?”

“他当时还不承认,说是自己回来取东西,翻错行李了,可笑,他们的行李也不一样,这样的烂借口谁会相信。结果刘林说要上报公司,他便怂了,哭着说自己只是一时糊涂,只是第一次,要站里再给他一次机会。”

“后来呢?给他机会了吗?”

“没有,大家一琢磨,这小子明明就是惯犯,之前几次丢东西恐怕也是他干的,也就是说你跟站里之前开除的几个人都是冤枉的。这小子自己偷东西,反过又栽赃他人,实在可恶。不过刘林看他可怜便不想报警,只让他写了悔过书,然后上报公司,将他开除了。这可怜之人必可恨果然说的没错。”

“天啊,居然会这样,真没想到,那他现在去哪了?”我已然惊讶到了极点,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

“这谁知道,这样的祸害大家都希望他走的越远越好。”

“原来是这样,可真是没想到。”我已经彻底不知该说什么了,震惊之余又有几分难过。

我们又简单的聊了几句,我便买了份报纸回去了。

在回去的路上,我又仔细想了一下,张光宇是小偷确实是最合理的解释,窃案只发生在男寝,说明小偷是个男的,从最初窃案发生到现在这么长的时间里,站里的老员工便只剩下他一个男的了,不是他又会是谁呢?

只是我心中那个高大的英雄形象却就此崩塌了。从一个舍生忘死的救火英雄到变成一个窃贼,他到底经历过什么,而这一切究竟是社会的问题,还是他个人的问题,无法可想。

(文中之事是本人的亲身经历,并非虚构,细节之处有所改动,人物均用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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