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判官笔(飞花令4)

楔子

屋外,大雨如注,一道闪电划破乌云密布的夜空,紧接着便是滚滚雷声。

“我就不明白了,”何必昌扬起脸盯着新任按察使宋瑞,徐徐说道:“亏空,哪个府都有;火耗,哪个官都吃。你何苦偏偏咬住我何某人不放?”

宋瑞头也不抬地继续看着手中的《春秋》,不紧不慢地说:“巡察各道,考核吏治是我的职分,寻常无故也没工夫与你何知府为难。你到任三年,库银短了十二万八千两,我身为朝廷钦封的按察使,岂能不参你一本?至于天下到底有多少贪墨官吏,我查一个算一个,吃着朝廷俸禄,不为国家捉蠹虫怎么行?”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何必昌嗤之以鼻,嘴角带着讽刺的微笑,“我这还是清官呢!宋使君,大道理也甭说了,不如我们五五分成,您给一床锦被遮盖了,大家都好过,如何?”

“……”

“四六分成!”

“……”

“……三七分成!”何必昌狠狠心,咬牙道,“使君好会做生意!”

宋瑞缓缓起身,他身形瘦削,声音也有些虚弱,但一字一句却十分清晰:“带着你的银子去鬼门关吧,我一年四百二十石的俸禄,足够了。再劝你一遍,吐出赃银,好生写一道请罪奏章,有什么处分都承受了,我还会替你分辩几句,否则——你以为苍天之下可容如此巨蠹乎?王法刑律正为尔设!”

这句话像是一把寒光闪闪的利剑,切断了所有斡旋的余地。

良久,何必昌嘴角带上了一丝破釜沉舟地微笑,鬼门关么……

(一)青崖月

图片来自《少年锦衣卫》

明月当空,澄澈如水的清晖洒落在青苔上,一阵晚风吹过枝头,片片桃花纷飞成雨。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长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 。”坐在石桌旁边的白衣少年漫不经心地举起了手中的桑叶贴花盏——盖取“桑叶能通禅”之意也,先把桑叶发酵只剩下脉络,然后沾釉贴于茶盏内,入窑烧制而成。叶子或舒展,或卷曲,或两三片沉于盏底,或一半片贴于盏沿,每一片均有各自的味道,与飘入杯中的几片花瓣相映成趣。少年忍不住笑道:“明月,古寺,桃花,好茶,真让人心旷神怡。若能死在如此仙境,想来也是幸事。”

白衣如雪,乌发如云,眼尾微微上挑像极了初开的桃花,分明是明月般的少年,最欣欣向荣的年纪,眼神里却带着藏不住的疏离和寒意。

胖乎乎的老和尚抚着颌下稀稀落落的银须,笑道:“这算什么?施主有所不知,另一处地方的桃花林,才是真的人间仙境。”

“哦?”少年挑眉。

“青崖山,明月楼。”

听得老僧说破了自己的来历,少年也不惊慌,懒懒地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一双桃花眼眯得像只狐狸,嘴角带着若有若无地笑意:“你已经知道了?正好,小爷也不爱啰嗦。你是自己上路呢,还是我来动手?”

不知何时,他手中已多了一枝玄铁打成的判官笔,在月光下发出阴森森的冷光。

青崖山明月楼,江湖头号杀手组织;俗话说“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明月楼的杀手们却个个身手不凡,偏爱反其道而行之,专挑月明星稀之夜取人性命,“明月楼”因此而得名。而明月楼身价最高的杀手却是个姓名不详的少年奇才,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因他最擅长使用的兵器是一杆判官笔,出手万无一失,故而都唤他为“生死判”,“生死判”第一次出手便是独闯杭州府,屠尽知府何必昌一门老幼七十余口,自己却毫发无损,其心肠之狠辣、身手之高强可见一斑。

“能劳动明月楼第一号杀手出马,老衲深感荣幸。”老和尚打了个稽首,“只是,不知是哪位施主给了老衲这个面子?他又是开了怎样的价钱,才请得动‘生死判’为他效力?”

少年从怀中摸出一只判官笔轻轻抚着,笑道:“呵,出家人四大皆空,哪有什么面子不面子的?”

“说得好,一个山野泉林的老僧,自然没有什么面子可谈,”老和尚也不动怒,静静地点了点头,“只可惜,欲空未必空啊!”

“我们杀手向来不刺探雇主隐私,我是真的不知道雇主是谁。”

少年隐隐觉得,老和尚的面容有些亲切,仿佛在哪里见过一般,忍不住多说了几句——反正,他并不担心自己会失手。

“刚刚入门师父就教了这个道理,所以,除了第一单生意,我都不知道我的雇主是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我去杀人,哪怕要付出十分昂贵的代价。”

“至于价码……只要出足够的价码,我甚至可以为恶鬼效力。”

笑容浮上少年的嘴角,试图掩住眼中的泪光。

“只要出足够的价码,我甚至可以为恶鬼效力。”

老僧重复了一遍少年的话,忽然笑了:“甚好,老衲在阴间有位朋友,他含冤而死,因心中有所牵念而始终不愿再入轮回,老衲思来想去,要了他这桩心事,须得请施主帮忙。”

少年料定这是老僧的缓兵之计,于是不动声色地回答:“你愿意出什么价码?”

“老衲这条命。”

少年哑然失笑:“小爷原本就要取你性命。”

“施主原本就要取老衲性命,所以,这单生意,岂不正好?”

“……成交。”毕竟少年心性,好奇心和胆气都大得很,他倒想看看“冤死鬼”究竟长成什么样子。

(二)冤死鬼

少年从怀中摸出一个青釉小瓶,将一粒药丸倒入茶杯:“这药并不会立刻发作,你且请出那位朋友来让我见见,若他所托之事我办得到,就请满饮此杯,我能保证你看到我履行承诺以后才死。”

药丸入水即化,老僧毫不犹豫地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朗声笑道:“生死判必不欺我。”

“你且请出那位鬼朋友来——需要摆祭台设香炉烧纸钱上供品吗?是不是还得换个地方,据说桃木辟邪,别把恶鬼吓得不敢来了吧?”少年好整以暇地调侃着,想看看老僧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他一身正气,刚直不阿,生平从未做过昧心之事,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既非魑魅魍魉,何必惧怕桃木?”老僧长长地叹了口气。

少年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觉得眼前越来越模糊,只能拼尽全力握紧了手中的判官笔。

昏睡过去之前,他心头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是:原来老和尚要我去见的鬼朋友是黑白无常!

江湖皆知他号为“生死判”,能以一杆判官笔书写生死簿,殊不知他之所以落笔之处从不走空,正是因为他每每是抱着同归于尽的心思去的。造化就是这么捉弄人:他不是个惜命之人,却是个有福之人,一次又一次以身试险命悬一线,一次又一次似有神助死里逃生,后来他发现,想死,也挺难的。

这一次,他的运气终于要耗尽吗?

然而黑白无常却始终没有来,出现在他面前的鬼,袍袖萧然,身形瘦削,七窍流血,舌头微微耷拉着。

被称为“生死判”的少年忽地想起了自己真正的名字,那个已经几乎不再有人记得的名字。

宋新。

江南按察使宋瑞之子,宋新。

十四年前,宋瑞巡按江南吏治,行至杭州府,不知何故在客栈内自缢身亡。

“我家老爷为人,虽然刚直倔强,但是遇到再为难的事从没有唉声叹气过,一沾枕头就能睡着。他既没伤着害着谁,又不贪财好色,会有什么事想不开走这条路呢?”母亲一身重孝,怀抱尚在总角之年的宋新,字字泣血:“我夫君暴死杭州,是有人先毒后吊谋害致死!他科举出身,升任按察使前在提刑司当差多年,仵作的行当我也跟着学了一些——自缢而死不会有血迹的,而我夫君的面色青紫,口鼻耳朵里有未曾擦拭干净的乌黑血迹,这分明是中毒的迹象啊……”

他随着母亲辗转于各级衙门,为父亲鸣冤,然而得到的答复,往往只是几句不痛不痒的抚慰,甚至有人说他们母子是穷疯了,想要闹事讹钱。

一众亲戚也都袖手旁观:宋瑞做官时没给过他们什么荫蔽,如今人死如灯灭,留下孤儿寡母漂泊无依,想来也是报应。

母亲病死的那个冬夜,彤云密布,风雪交加,他点着了父亲留下的一大箱子圣贤书,试图温暖母亲冰凉的身体。

什么圣贤之道,什么礼义廉耻,有的书写在竹帛之上,放于暖阁之中;有的书却写在炎凉世道, 放于凄风苦雨。

火光摇曳中,宋新脑海中灵光一现:父亲早年在提刑司时曾办过几桩寻仇案,凶手是个绰号“侠盗鬼见愁”的虬髯大汉,曾说他有学武的天分,上刑场前还给过他一块牌子。

牌子上刻着六个字:青崖山,明月楼。

(三)幽冥愿

眼前那鬼,袍袖萧然,身形瘦削,七窍流血,舌头微微耷拉着。

“爹爹……儿子好想你啊……” 宋新不顾那鬼可怖的面容扑了过去,泣不成声。

爹爹,爹爹,哪怕变成狰狞可怖的鬼面,依旧是他的爹爹啊!

“好孩子,这么多年,你受苦了……” 宋瑞伸出手,想要摸摸少年的发顶,又无奈自己只是一缕无形的幽魂。

宋新拿袖口抹了把脸,鼻涕眼泪抹在一起,抬头挤出一个笑意:“爹,儿子知道您死得冤枉,所以出山第一件事,就是杀了何府一门老幼。您放心,儿子给您报仇了!”

第一桩生意的雇主,便是他自己。

第一桩生意做成之后,世间再无宋新,只有生死判。

“为父的确是遭了何某毒手。”提及往事,宋瑞唏嘘不已——

何必昌思索半晌,抬头时眼中已是决绝:“罢了罢了,我惹下的亏空我补上,请罪奏章我自己写……只是朝廷真的论起处分来,还请使君……替我多多担待……”

“这才是正理。”宋瑞语气缓和下来,目中炯然生光:“我们都是读书人,自束发受教,学的是圣贤书,遵的是孔孟道, 十年寒窗,一朝得中, 就是为了上报国家,下安黎庶。若只知中饱私囊,那与蠹虫有什么两样?一旦蠹虫多了,表面上看不出什么,但是假以时日,大厦倾颓将在一夜之间啊!”

“使君教诲得是。”何必昌连连点头,仿佛不胜惭愧,他毕恭毕敬地端起了茶杯“方才所言实在昏聩,何某愿向使君赔罪!”

“你要请罪的不是我,是朝廷,是百姓。”宋瑞接过茶水一饮而尽,“你能自行出首,当然要从轻发落,我也会替你周旋。只有一条:自己欠的账自己还,补亏空时不准从百姓身上打主意,再敢搜刮民脂民膏,我必定——哎呦!”

宋瑞突然痛呼一声,双手紧紧捂住了肚子,霍地转过脸,怒睁双目盯着何必昌,一道亮闪将他的脸照成一张白纸,豆大的冷汗挂了满额满颊,半晌才艰难地说出几个字:“茶水有毒……”

“对了,宋使君!来人!”何必昌哼地冷笑一声,早有两个埋伏在外的亲信应声而入,用抹布死死捂着宋瑞的口鼻,下死力按定了。其中一人狞笑着道:“你要做清官,让你做,让你做,做你的孤魂野鬼去吧!”他正是宋瑞从前的书童,因为欺辱了东街卖鱼老汉的女儿而被赶出家门。

“别嚎了!快把他挂到房梁上去!”何必昌满头热汗,用残茶冲洗那只有毒的杯子,煞白着脸急匆匆地说道:“不要等他断气,不伸舌头,明儿验尸就会出麻烦……”

听完父亲的叙述,宋新已经哭得几乎喘不过气来,痛恨之余也难免心惊:“……这些人……简直就是恶鬼……不……比鬼更可怕……”

比鬼更可怕的,是人心。

宋新好容易勉强平静下来,问道:“爹爹,您是怎么到这里来的?外面那个老和尚,又是什么人?”

“故车骑将军林鹏。他半生都在北疆浴血奋战,保家卫国立下汗马功劳,也功高震主而被奸佞陷害,不得已才出家避祸。”

林鹏,百年难遇的将帅之才,十七岁初上战场就敢率八百轻骑深入敌后,击溃鞑靼数千精兵,镇守北疆四十载,使胡人不敢南下牧马,后被召回京师,途中遭遇火灾,生死不明。

“好孩子,爹爹今日借林将军之力与你相见,是有几句话想嘱咐你。”宋瑞的魂魄面目狰狞,目光却是慈和。

“请爹爹吩咐!孩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宋新毫不犹豫,答应得干脆利落。

宋瑞笑起来,声音并不是传说中阴森可怖的桀桀鬼笑,依旧是记忆深处那个外表严厉内心慈爱的父亲:“哪有嘱咐自家孩子去赴汤蹈火的?爹爹上了年纪,这么多年跟着你担惊受怕实在辛苦,想过几天安生日子。”

“爹爹您……一直跟着我?”宋新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

“不然呢?照你小子以命换名的作风,十条命也不够。”

“……”他素来以为是自己生来命硬、武功卓绝才博得了“生死判”的名头,谁知竟是父亲的魂魄在暗中庇佑。

宋瑞看向儿子的目光添了几分忧虑:“阴阳殊途,幽冥之力终究难以操纵人间事。若你要杀的是大奸大恶之徒,我尚可助你一臂之力,只是…一旦你失去初心,为了一己私欲而对无辜者出手,就算我有心救你,也是不能了……”

宋新呆了片刻,随即无所谓地笑起来:“青崖山,明月楼,本就是一群刀头舔血的亡命之徒,哪儿还有什么初心?”

“你杀了何必昌和他手下一干仗势欺人的恶奴,却放过了他襁褓之中的小女儿,还将她放在了一对多年无子的夫妇门前。”宋瑞缓缓地说道。

没想到爹爹连这都知道,宋新垂下头,有些惭愧:“她还是个牙牙学语的孩子,我实在不忍心下手——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

“好孩子,你听着,爹爹最不愿看到看到的事,就是自己的儿子也渐渐变成一个冷血冷心的人,这样的人,比恶鬼更可怕。”父亲的话十分清晰地传入少年耳中。

“爹爹,我该怎么做?”

(四)使君子

“使君子”是近年来江湖上新出现的一个奇人,无人知其身世来历。传说他萍踪浪迹神出鬼没,武功出神入化,一袭紧身黑衣,穿房越脊飞檐走壁,专好午夜取人首级,只因其杀人之处皆撒有一把“使君子”,故以此称之。

有传言说“使君子”便是从前的明月楼第一杀手“生死判”——“生死判”从江湖销声匿迹后不久,“使君子”便出现了,且两人兵器,都是一杆判官笔。

但是,使君子行事风格却与生死判迥然不同。他不肯接任何名门世家的单子,酬劳再丰厚也不屑一顾。人们在背后议论纷纷,百思不得其解。

只有使君子心里清楚,他一点儿都不喜欢杀戮,他要的是恶人受到审判,要的是作奸犯科者看到头顶三尺剑——律法无上的尊严。否则,要手中的判官笔何用?更令人们不解的是,几乎所有的雇主都很神秘,从不出面。他们,似乎只有使君子才看得到。

使君子不想告诉世人,他的雇主全部来自幽冥,全都含着死不瞑目的冤情!

官府不管的,他来管。

使君子,常用草药,性甘温,可驱虫。

使君子,已故江南按察使宋瑞之子。 

当年雇佣“生死判”去杀老和尚的人,就是老和尚自己,老和尚定下这个计策,就是为了将他引到古寺见父亲一面,寻回渐渐失落的初心。

又是一个桃花盛开的月夜。

江南按察使卢怀英端坐于窗前读书。

“老爷,听说最近江湖杀手使君子在附近出没,您还是避一避吧!”

“无妨。卢某两袖清风,何必怕他?”卢怀英摆摆手,向那仆从说:“你下去休息吧,这里不用你侍候,我把这篇策论读完。”

“小的告退。”仆从恭恭敬敬地做了个揖,正欲转身时,梁上飞下什么东西来正好砸中了他的右膝,仆从顿时摔倒在地,痛得龇牙咧嘴。

“谁?!”卢怀英大吃一惊,举起灯盏向梁上张望时,却不见人。正诧异见,转头发现一个黑衣人不知何时已站在自己身后!只见那人是个二十几岁的青年,面如皎月,乌发如云,眨巴着一双桃花眼只盯着卢怀英笑,不似有什么恶意。

卢怀英不卑不亢缓缓说道:“我是并州书生卢怀英,官做得不小,钱没攒下几文,我提点刑狱办案不少,或是哪个仇家请你来的?请取了我的首级去。”

“实不相瞒,”那人弯腰看了看扑倒在地的仆从,伸手在他肩头拍两下,笑道:“我就是这位小兄弟刚刚念叨的使君子——小兄弟啊小兄弟,你既是受了国舅爷的密令来取这位卢公性命,为何还不动手呢?”说着直起身来打量着手中的物什,“梨花针?青云派的弟子也甘心为人鹰犬了?”

听完这一番说辞,又见自己的暗器莫名其妙到了对方手中,仆从惊恐地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你……是人是鬼?”

使君子扮了个鬼脸:“对,正是有冤魂将你和国舅爷的谈话告诉了我,我才匆匆赶来的。别怕,鬼不可怕,人心才可怕。哎,别动,否则继续请你吃干莲子。”

仆从这才发现,刚刚击中自己的,只是一粒轻飘飘的干莲子,面色愈发惊骇:“你你你……你不是用判官笔的吗……”

“判官笔写生死簿,只诛杀罪孽深重之人,你还罪不至死。否则判官笔一出,你以为你还有机会趴在这里聊天?”

仆从忽然反应过来,挣扎着爬到卢怀英脚下:“老爷……前些日子国舅爷带走了小人的妹妹宁儿,说如果不帮他办事就把宁儿卖到青楼里去……小人实在没办法了才……”

使君子向一头雾水的卢怀英拱拱手:“内奸我给你找出来了,别的事儿,你自己看着办。”说着便抽身欲走。

“少侠留步!”卢怀英终于回过神来,连忙拉住他,“卢某多谢少侠救命之恩。”

使君子噗哧一笑,说:“卢公若真想谢,那就好生保重,最好能长命百岁,要知道,像你这样的清官可不多。”

卢怀英心中诧异:此等人才堕入泥尘,是我等台阁臣子的过错。

“据卢某所知,少侠所杀之人,若非贪官污吏,即是地方豪强。少侠既身怀绝技,又有惩恶扬善的志向,为何要明珠暗投?凭你的见识,洗手江湖,洗心侍朝,自可上报天子下安百姓,留名于青史,岂不是好事?”

“道不行,乘桴浮于海。朝廷,我再不去的。”使君子的声音很淡,“人各有志,你这些金玉良言,留着教训子孙吧。”

“少侠所言不错,我有家训,但有惜身营私、失其本心者,九泉之下不得与吾相见。”

使君子笑了笑,说:“靡不有初,鲜克有终;放眼当今天下,心志如卢公者,寥寥数人耳。更枉谈后世。”

“也许你说的对。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于我卢某,于少侠,皆是如此。”

使君子听完,拱手一笑:“卢公,你是官,我是贼,此地不可久留,今日就此别过,好生保重。”

卢怀英苦笑着还礼:“好生保重!愿你我二人后会无期。”

“那是自然!”使君子纵身一跃,身形已隐没在苍茫夜色之中。

卢怀英呆立在窗前,但见花影摇动,树枝婆娑,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五)尾声

古寺前,清明雨纷纷。

宋新抱拳行礼:“诸位心愿已了,可以安心归入轮回了。”

鬼魂们纷纷回礼,在老和尚的木鱼声中逐渐隐去。

最后只留下一个七窍流血的吊死鬼,站在他面前,久久不愿离去。

“爹爹,您的心愿,孩儿一定做到。”宋新伸出手,分明只抓住了虚空,却依旧稳稳地握着。

爹爹最大的心愿,还能有什么?不过是他的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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