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预估到同学们清明都会回家祭祖的原因吧,尚在故乡的高中同学主动来电相邀,请同学们聚一聚。早已习惯一杯茶、一本书,一部电脑码文字,并以此作为退休生活主旋律,享受着孤独和寂寞的自己,那因红尘洗涤早就平如止水的心,竟然漾起阵阵浪花。
毕竟分别已四十六年,加上长年在外谋生,许多同学似乎毕业后都未曾相逢。如今,热情的同学主动站出来,招集大家一聚,任谁都不会波澜不惊吧。
时光如水,岁月如歌。年轮让我们双鬓飞霜,额前生皱,但那遥远的记忆始终清晰,彷如昨日。
那是一个学工、学农、学军的年代,高中没有文理之说,却又设置了数个“专业”,什么农学、牧医、果林,直接又通俗,还极赋时代特色。只是这专业,会让今日的天之骄子懵圈、一头雾水。
第二学期伊始(1976年初),学校按要求组建政宣班,便撤销了一个农学班,将其余同学分配到另外三个班。阴差阳错,既不会歌,又不能舞,更不会八音迭奏、朱弦玉磬的我,竟然被从山里的果林教学基地召回,加入到这个新的班级。于是,我有了更多的同班同学。
那又是一个全面实行开放式教学的年代,课堂多选择在田间地头、养殖场和苗圃,调整到政宣班后,集镇的大戏台和各大队部(村委会)都成为我们上课的地方。除了农忙假期,每周至少有三、四节劳动课,从事农业生产。就像现在的体育课一样。
学校背后学长们先期挖出的梯田,是我们的主战场,种植的小麦、棉花、芝麻、花生,成果颇丰。大家付出的有汗水,也有血泪。一个冬日的下午,我们全班去挖棉梗。因锄头不够,部分同学便用手拔。由于土壤过于板结,靠手拔根本拔不动,只能借助身体旋转顺势将棉梗拧起、拧断。就是这顺势而为,拧棉梗的同学,将自己的头转到挖棉梗同学挥起的锄头下,造成了流血事件。看到同学受伤,现场即刻混乱,还是年长的同学反应敏捷,当即招呼大家,抬起受伤的同学冲向医院。幸运的是医院离学校只有200多米,因送治及时,受伤不重,虽有轻微脑振荡,好在年轻,康复得较好。
两个冬季,我们同成年人一样,战斗在园田化建设第一线,时间至少一个月。这宏伟工程的目的,在于为土地的机械耕种创造条件。同学们先是按要求,小心翼翼将表层的熟土挖起堆好,再将底层的生土挖高填低,弄得平平整整,最后将表层土壤铺在最上面,便于直接春耕。遗憾的是为生存我远走他乡,不知道那片留下过青春汗水的土地,是否享受到机械化的亲吻,就变成了“移民”的宅基地。每当回乡看到当年全镇民众用最原始的施工方式,手挖肩拉造就的人造平原,如今建起的一排排高楼,心里总有一股醋意在翻腾:我们当年奋战的目的,不是为农业的现代化生产打基础,而是帮后人平整宅基地。
建在集市最佳位置的舞台上,辖内中小学的广场上,村委会(大队部)的办公楼前,能歌善舞的同学大放异彩,调丝品竹的同学各显身手,只有我这嗓不在调,手不会弹,脚不善舞的人,完全变成了多余的人,连拉幕的机会都没有,只能甘做场下真诚的观众,为同学们精彩的表演呐喊助威。
“巡回”演出的中途,还出现了一件“轶”事。那时农村的教学条件和师资力量都很差,绝大多数人上学都较晚,象我这种适龄上学的人真不多。尽管班级里绝大多数同学都拥有了公民权,但毕竟是学生,几乎没人有吃酒席的经历。一次演出后,好客的村干部拿出了自家的“美酒”招待大家,其重点当然是出色的表演者。于是,表演大鼓的同学就成了重点照顾的对象。只是这哥们完全不知道自己的酒量和酒醉的后果,似乎是来者不拒。结果是酒后失态,他一人追着我们十多人漫山遍野地跑了一个多小时。依然是年长的同学办法多,从他身后突然将醉酒者抱住,其他同学一拥而上,将他按倒在地上,灌了一壶井水,才使他安静下来。时至今日,相信还有许多的同学还在演唱《那一夜》。
金秋10月,党中央两个决议的精神传到桐柏山南麓时,我们又走进桐柏深处,一家一户地去宣传决议精神。大概是看我从未为班级做过贡献吧,老师指定我为主宣讲人之一,到广播架不了、报纸送不到的水库深处,去讲解决议的意义和内容,将党中央的声音送到深山老林中的每一农户。
最后一学期,随着拨乱反正工作的循序渐进,我们坐在教室的时间逐步增加,老师在课堂上讲解的内容也不断增加,语文、数学、物理出现在黑板上。遗憾的是没有课本,只能油印老师编写的教案,因装订技术过于简陋,稍有不慎,装订被损坏,教案就会随风起舞,教室里响起籁籁的声音,犹如风铃轻撞,悦耳优美,让安静的课堂漾起丝丝涟漪。偶尔还会惊动全神贯注沉浸在教学中的老师,让连贯的教学戛然而止。
大概是师生都未能预见高考能够恢复吧,大家都没有准备好,教学进度也就十分缓慢。一个学期(扣除农忙假期,也就3个月时间)结束,数学完成了曲线部分,还算触及高中教学的皮毛,物理来了点并联、串联,百分百的初中内容。时间一到,我们就被毕业了。那时的就业可没现在的难度大,农村娃直接回家参加“双抢”,甘洒热血修地球,实现毕业到就业的无缝对接。捧着城镇饭碗的同学,也通过各自的途经,找到合适的地方,成为下乡知青。
我还有一段其他同学都没有的经历,那就是学校气象哨的骨干。每周都轮流值班,按时观测登记各种气象指标,有气温、地温、空气湿度、风向、风力等等,收听县气象站、省气象台的天气预报和高空气象数据,绘出每天的高空气象图。最幸运的是我竟然被送到县气象站进修,时间为半个月。跟随气象工作的“前辈”们,同吃、同住、同观测并记录,让我有些沉醉这神秘的预报,当考试过线的消息传来时,我还想将气象专业作为第一志愿。只是因为兄长的说服,我才改变了初衷。
别看气象站的选址都是在郊区,但那时的县城如同今日的乡镇,进城也就10多分钟的路程。休息时,我独自进城几次,圆了我要进城的梦想。否则,高晓声《陈奂生进城》的主角,很可能就得换成我的名字。
时光从指缝中流淌,岁月在年轮里更替。近半个世纪过去了,我们早已霜染华发,步入银丝队伍,享受人生的后半程。可一想起当年那朝气蓬勃、风华正茂、生龙活虎、战天斗地、和睦相处的时光,全身便似打了鸡血一样兴奋,仿佛又回到那激情燃烧的青葱岁月,脑海中涌现的全是当年的画面,真是往事难如烟。
我如此,相信当年的同学们都有同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