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总在感叹,越长大,年味越淡。其实时间带走的是年的仪式感,带走的是维系这种仪式感的人们。当他们在的时候,年年总相似;当他们不在了,年就是一种怀念,不提却不忘。那人在记忆中或明或暗,是我的年味……
此时的上海,细雨连绵,遥想远在东北小城镇的老家,定然是零下十几度的寒风刮面,道上薄薄的雪下面已经结了厚厚的冰棱子。
记忆中的年,是喜忧参半的。就像一头小兽,腊月刚开始,它就神出鬼没蠢蠢欲动,让城市的角角落落都弥漫着它的气味,我便产生了切实的幸福感,但后来它总能让我措手不及地,感受到一种人情的“温差”。
小时候我姥爷是最“讲究”过年的,而可以守岁熬夜的时间,对于闷在家里的小孩子们而言,是乏善可陈的。更何况,那时候我只有一个小表弟,早早地跑出去放鞭炮了。这一天的大人们都非常忙碌,早上,大舅舅一家来了,姥姥、大舅妈和我妈就开始忙活晚上的吃食。同时,大舅舅小舅舅开始贴春联挂红灯笼。原来我姥爷家住的是平房,前后房子之间隔了一个院子,里里外外挂春联的活儿也不轻松。这时,我们小孩子期待已久的糖盒就会出现了,由于天时地利的缘故,其实就是姥爷下谕旨让我可以事先参与糖果零食的采购,充分融入了我的喜好,所以在糖盒出现前的找糖过程,成了我和小表弟唯一的游戏。虽然吃糖被要求限时限量,但我总能“中饱私囊”一下。
过年很重要的一项,就是团圆饭。而很多食物,都是腊月刚开始就准备着的,比如,我们北方过年,家家户户一定要有香肠,我家是买好了肉馅找人家去灌制,那香肠瘦肉肥肉清晰可见,切片摆盘后,卖相不比哈红肠差。还有一道菜可能是我家的特色,就是拌凉菜,我姥爷对这一项的要求极高,不仅要在切丝的时候保证粗细均匀,拌料也要调配得当,就连我那专做黑暗料理的妈妈,在拌凉菜一项上也可圈可点。当然,对于饺子,我姥爷的要求更高,从大小、打进去的馅儿多少到上面捏褶儿的大小,再到摆在盖笠上的造型,都有明确的要求,我记得姥爷说过,饺子就是饺子,要是弄成蒸饺那样的,还没个褶儿,那不都乱吃了!
我家的团圆饭,被严格规定在了春晚倒计时的那一刻。而在此中间,就只吃一顿饭。不过也不用担心饿,因为各式的糕点冰棍一应俱全。对于北方人,过年如果没有冰棍吃,幸福感会下降。当12点钟声敲响的一刻,我们睡得迷迷糊糊的小孩子被拉了起来,由大到小说祝福语。由于年龄最长,所以我的祝福语被寄予厚望,而小表弟则可以囫囵过去。不过也就图个喜庆,红包才是重头戏。这一餐的主角,只有饺子,酸菜猪肉的,芹菜猪肉的,不过我只吃韭菜鸡蛋,每次都会被新鲜的韭菜辣得清醒。
正月初一最开心的,莫过于穿新衣。我妈虽然各方面都与心灵手巧毫无关系,可在衣服上,却有莫名的执着。冬天新衣服以毛衣为主,她往往给我和小表弟织,其他的买来布料找人定做。虽然我们享受着私人订制,却并没有丝毫优越感。我要说我在很久之前就带了一副左右手不一样颜色的手套,同学以为我家穷请我吃我最讨厌的酸汤冷面,还要强颜欢笑不能吐出来(从小吃不得酸)的糗事么……
初二,是属于我的战场,带着我的“年兽”去闯年关。我的核心任务,就是去奶奶家跟爸爸要抚养费。不管物价如何飞涨,我爸给的抚养费永远只有200块,学费补习费一概不管。即使是这样的钱,我还要努力去讨好他,顺着他的心意,直至最后被他弄哭才能要得到。小时候每年,我都躲在奶奶家狭小的厕所里,让自己不要哭出声来,大过年不吉利。他们家的饭菜,从来不会为迎合我的口味来准备,在那里,我始终保持着我客人般的礼貌乖巧。
这样的年,一直到我上大学才戛然而止。当然不是因为一些不相干的人,而是因为姥爷的离开。其实姥爷早就病了,时好时坏,那年大二寒假回老家,姥爷已经在住院。轮到妈妈和我来照顾,因为怕姥爷不自觉会去抓手术的位置,妈妈便让我一直握着姥爷没有点滴的手。那双干枯的手仍然那样温暖,就像小时候拍照,姥爷会把我往他身边拢。我就一直这样握着他的手,当时并不觉得,会是离别。之后姥爷病情好转,也要过年了,我们就把他接回来了。我一直一直以为,无论我飞去多远的地方上学,只要回来,就会见到姥爷,但那年的初四,姥爷就突然走了……
原来总觉得过年的仪式感很麻烦,各种准备只为一刻,此刻在异乡,突然觉得心中升腾起的温暖,便是对过年的记忆。也许姥爷早就知道,人都是健忘的,日子过久了什么都能忘记,好的坏的,但年,就要过得有滋有味。
在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我在听易烊千玺的舒适圈。记得他参加《幻乐之城》表演的,就是一段和奶奶的故事,歌词里:房间拥挤,小镇缓慢安静……人们不得不告别啊……
#羽西×简书 红蕴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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