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像条狗,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今天是正月十二,年味未尽,吃了午饭,爸爸说要回老家。我们都极力反对,因为马上就要上班了,回去又没什么事做,而且路途又远,更何况老房子也不能居住了。爸爸固执地要回去,理由很简单,就是回去抽水,放电视,除院子里的杂草。我们劝他清明扫墓的时候再回去,把这些事一并办完。劝来劝去,一切白说,爸爸像个孩子似的撅着嘴巴,固执地坚持着,默默的收拾东西准备走了。我或许知道爸爸的心思,说道:“走吧,我们都回去,都回去看看,老家就像毒,这毒要药来解”。爸爸笑了,笑得很含蓄。

    屋檐低小,红砖青瓦,老房子掩映在一片林木中,它就像一位年事已高的妇人,静静的伫立在这青白的天地间。爸爸一见到它就笑容可掬起来。回到家,爸爸换了劳作的旧衣裳,撸起袖子,打开潜水泵,拿起农药,背起喷雾器,很有条理地就做起那些熟悉的农活来。动作仍然是那样的熟稔,但少了些锋利之感。

   爸爸和妈妈忙他的活儿,我带着孩子在房前屋后到处玩。房屋前面是大片油菜,绿油油的的叶儿,开了些金黄色的菜花,小路边偶尔路过一两个背着背篓的爷爷奶奶,好奇地打量着我们这一家子。在这个小山凹里,年轻人基本上都走了,只有这些老人固守在这片土地上,辛勤地改换着土地的颜色。

    环顾周围邻居的房屋,虽然年久无人居住,但都有修葺的痕迹,我想这可能就是爸爸回来的原因吧。

   我和孩子在邻居新修的水泥地坝上玩着飞机,正起劲的时候,跑出两条狗,对着我们狂吠,孩子吓得不敢动,我本也不怕,但看它们那恶狠狠的样子,左右夹攻,心中也害怕起来,孩子大声焦急的喊着婆婆,我也喊着妈妈。看着我们自己的囧样,心中暗笑起来,我原来何曾怕只狗?妈妈赶紧跑来把狗赶跑了,我们耍的兴致也没有了。

 我带着孩子绕着屋子转。屋门前有一小块土地,杂草把泥土盖得严严实实,没有一点缝隙。我和孩子拿着荆条使劲儿抽打着它们,绿色的浆汁留在荆条上,伤痕豁然裸露在草丛里。这片土地,妈妈为我喂过鸡鸭,为种过蔬菜,什么土豆、四季豆、豌豆,什么葱葱蒜苗,什么牛皮菜,空心菜、小白菜、大白菜......这片土地就像我的聚宝盆,要什么就有什么,绿色无污染,而且给孩子带来采摘的乐趣。可而今,这里一片荒芜。

 哎,算了,看什么看,等会又要走了。没时间整理老屋,没精力整理老屋,更没有勇气留守老屋。


   我和孩子刚回到家,见到爸爸在抽水,清凉凉的井水缓缓流出。我闻不到消毒水的味道,捧着喝了口,情不自禁的说了句:“好甜”。孩子疑惑地问我:“妈妈,这水是甜的吗?你是放了糖吗?”“它本来就甜。”我回答道。孩子不懂,只有憨憨的哈哈大笑。此时,水管没水了,爸爸说井里的水抽干了。我很惊讶,这口井并没有人用,水怎么就没有呢?想想当初三家人用这井水,管它哪个季节,都没听说水干过。哎,人不在了,气儿也就不在了,大地山川可能也觉得生活索然无味吧。

   我和孩子又到了屋子后面,看见排水沟里堆积了很多泥沙,就像人的郁闷情绪没有排除,全部郁结于心。老屋红砖做成,年久裂变了,就像开春干涸的农田龟裂的样子。房顶上的青瓦被风吹得有些散乱,早已看不到鳞次栉比了。

  回家到现在,已经一个多小时了。此时,爸爸给门前的杂草和果树施了农药,把屋后堆积的泥沙用铲子清理了,我们又该准备离开了。这样的离开,我也不知是第几回了。


 还记得14年我们第一次全家人离开老屋。那一年,爸爸妈妈变卖了屋里的所有东西,把家中土地也全部安排给需要的邻居。这些都很好办,可是一条叫小黑的狗却让爸爸妈妈难以割舍。这条小狗,当我和妹妹不在家的日子里,它就像家庭成员一样,忠心地陪伴在爸妈身边。而今,我们全部都要走了,小黑怎么办?它是不可能带到城里去的。送人?人家都有,别人不要;买给狗贩子?我们舍不得。一时还真不知怎么办。在将要离开那段时间里,妈妈一吃饭了就念叨:“小黑,小黑,我们走了你怎么办哦?”小黑低着头默默吃着主人给的饭,像是有点伤感的样子。后来几天,这条狗就像人一样,心情不好,不喜欢活动,也不太思饮食。突然有一天,它居然不见了,妈妈到处找,后来听邻居说,夹狗的人把它偷了。妈妈听了,心中很难过,难道它知道我们不要它,自己送到夹狗人面前去的?时至今日,5年过去了,我仍记得它的样子,黑黑的毛发,圆圆的身子,憨实可人。

    小黑是有灵气的。12年五月我结婚了,第二天回了娘家,下午和老公一起离开的时候,小黑送我们,它居然第一次送我很远很远。因为结婚前,我离开家时,小黑也送我,但送到半途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野了。而今天,它陪我夫妻二人走了半个小时的路,直到我们上了车才离开,途中任凭我们怎么驱赶,它就是不回去。当时看到小黑,我还热泪盈眶,难道它也知道结婚的意义吗?

 小黑离开我们很多年了,在心中,它就像亲人一样,我看到狗狗,有时还真是情不自禁地想起它来,心中满是愧疚。有它在的日子里,给我们家人陪伴和快乐,但我们却毫不留情的抛弃了它。

    我们开车走了,爸爸意犹未尽的样子,临走的时候,顺手把家中那杆称也带走了,这可能是家中唯一在城里还可以用得着的东西。


    在车上,妈妈问着孩子幼儿园报名的事情,爸爸谈着保安的工作。我笑着说:“这下满意了,看了就过瘾了?”爸爸嘿嘿的笑了。


 老屋在身后又静默下来了,难掩衰败荒凉。它就像空气,是我们享受生命之乐的基础。它也像保险,是为我们在城市打拼托底的。但是,它却像一条狗一样,我们想它的时候,就召之而来,不需要的时候,我们就绝然离开。面对老屋,我们就像当初面对小黑,有点自私的绝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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