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河北一个偏僻的小山村,村庄三面环山,中间是一条通往外界的黄土路。在路上行走,扑通扑通的,黄土飞溅,再漂亮的鞋子也没了模样。奶奶常说,这条通往外面的路是九曲十八弯,甚是难走。到了雨季,这条路又成了河道,山洪翻滚,夹杂着泥沙。一波又一波的浪涛叫嚣着,将这条路淹没。席卷了所有它能带走的一切,向人们宣示着它的势不可挡。坦率的讲,它的确势不可挡。人在大自然面前,渺小又无力,听爸爸说,我还没出生的时候,他有一辆拖拉机,停放在这条路上,就是被山洪冲走的。所以每当下雨天,人们总要提防着山洪的到来。尤其是小孩子,总是被反复叮咛,远离雨后的河道,它就像猛兽,灌输进每一颗小小的心里。
这里的山,也都是黄土山,在雨水的冲涮下,山一年矮似一年。崖头坍塌也是常有的事。老一辈的人都住在山上的窑洞里,窑洞是从高处的黄土坡上掏的,冬暖夏凉。从我记事起,奶奶家就住在这样的窑洞中。窑洞坐北朝南,呈拱形,且是里外套间,里屋的窗子下面是一张大炕,是一家人睡觉的地方。大炕是连着灶台的,白天添材做饭的时候,就顺便把炕烧热了。大炕前面的正中央,有一个炉子,是冬天生火取暖用的。这只炉子是我的最爱,每当清晨从睡梦中醒来,就会闻到炉台上烤着红薯或是山药的香味。掰开一块放到嘴里,外面牛筋儿牛筋儿的,里面又软又烂,一口咬下去呼出一股红薯的香气。简直比吃什么美味佳肴都来得痛快。还有屋里放着的那个躺柜,它是这个窑洞中唯一一件家具。暗红色的柜身,油光发亮,但最吸引我的是柜子里放着的各种美味,奶奶总是能从里面变出各种好吃的,蛋糕,糖果,饼干应有尽有。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这个柜子就像一个百宝箱,给我带来了无尽的快乐。叔叔,伯伯们从远方带回来的各种好吃的,奶奶总是不舍得吃,都悄悄的藏在了这个柜子里。时不时的总能带给我惊喜。后来,奶奶一开柜子,我就条件反射似的想流口水。
窑洞前方是一个打谷场。每到秋季,丰收的时候,打谷场上晾晒着各种农作物。谷子、黍子、各种豆子、玉米、葵花等等。傍晚,场上拉上电线,亮起灯,大人们在场里忙着脱粒,晾晒。我们这些孩子就在场上嬉闹,玩耍,在谷子垛里捉迷藏;在场上的空地中斗蛐蛐;坐在谷堆上看满天的星斗,黑幕般的天空中繁星点点,一闪一闪的眨着眼睛,它们是那样的近,仿佛伸手就可以摘下一颗。现在想想,那时的星空,可能也只能留在记忆里了,繁星在现代文明的夜空中已不复现。
出了院子,沿着黄土坡上的小路一直往上,就是农田。我们这里的农作物,只能种比较抗旱的,因为农田的灌溉基本靠下雨,纯粹的靠天吃饭,是否丰收,都靠老天爷赏脸。旱极了,也有老农用驴子驼水浇田的,不过山路崎岖,有时驴子驼上来的水也就剩了半担了,水的珍贵可见一斑。全村只有一眼井,全村人都靠这仅有的一口井生活。清早人们从村子的四面八方来挑水,井口是敞开的,上面架着一只辘轳,辘轳上卷着一根长长的的绳子,把一只桶系在绳子上,松开辘轳,辘轳打着转儿,欢快的把桶送到了井底,挑水人握着绳子晃两晃,水就盛满了,再使出吃奶的劲儿,把桶摇上来,看似简单的动作,要把它一气呵成的做好,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在这里生活的人们,不论男人和女人都练得这挑水的功夫。一根细细的扁担,挂上盛满水的桶。要心不跳,气不喘的把它挑回家,还要保证桶里的水不洒,那也是极需要一翻功夫的。要是哪个人不会挑水,终是要被村里人笑话的。家家都有一口用以储存水大缸,要想挑满这一缸水,要反反复复要挑好几趟。一家人喝的,用的,就全靠它了。
从八岁起离开家乡,已经三十多年过去了。斗转星移,人事变迁,家乡也有了很多变化。儿时的故乡成为了我们再也回不去的曾经。但那份简单的快乐却永远留在我们的心里,伴我们走过往后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