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吵醒的早晨
潘博和章欣刚装修完的新房子里,李仁和和张帝并躺在唯一的双人床上。
喝了几杯酒的张帝,醉了一般,整晚上笑眯眯的,笑得李仁和有点乱:“究竟是怎么了,大晚上笑这样,太瘆人了!”
张帝歪嘴一笑:“下午我说,人和人再相遇的机率是微乎其微的,我收回!”
“楚吟吟!你高兴这个?”
张帝点头又摇头,似醉非醉。
李仁和想:张帝要是看上了楚吟吟,他还怎么追?张帝嘟哝着又来了一句他更听不懂的话:“滴眼液,我,也许我……该来省城!”
李仁和忙乱去摸张帝的额头,张帝却一把打开他的手:“我没醉!”
两个人有一句每一句地聊着,这个夜晚,久久不能入睡的张帝终于在辗转反侧中迎来了朦胧的睡意。
在睡梦中他依稀闻到了晚饭花的香气,淡淡的清香,带着盛夏的暑热,一蓬蓬地袭过来,那是南方特有的暑热,蒸锅似的热,要把人煮透焖熟似的热,在这个微冷的秋天的夜晚,让睡梦中的他感到温暖,他在那样的温暖中,感到踏实和安稳,心里有些东西在睡梦中苏醒了。
在半梦半醒之间,他感觉自己一会儿在盛夏的操场上,篮球在他的手掌之间滚动,他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一会儿又回到父亲刚去世后的那些孤独漆黑的夜晚,他在苦苦地追寻杀死父亲的凶手。远方似有若无的人影,飘忽着,他努力去够,却抓不到,极力地想看,却又看不清……而这一次,他的心里却踏实安稳,不再如从前那般忐忑和茫然。
凌晨4点,张帝的手机突然发出震天的声响,李仁和直跳起来:“要去接陈媚!”
张帝一愣,慌忙接起来,李丽兰的声音立即传过来,问他到机场没有。
已经4点了,陈媚将在一个小时后抵达,张帝镇定了片刻,看着窗外浓黑一团的夜色,立即起身。
清晨6点半,楚黎也在手机来电的催促声中惊醒,作为一名记者,报料电话总是出其不意地响起。手机屏幕上显示“郭永红”,她想不到他为什么这么早打来电话,农民永红却是这天最早的报料者。
前一秒还在半梦半醒之间的楚黎立即清醒过来,并且立即了解了事情的大概,原来此刻在G镇,5辆大卡车正将满载的垃圾倾倒在梧桐园的操场上,永红和其他几个村民上前询问,除了“我们是奉命干活”外得不到其他的答复。
“挂的哪里的牌照?”
“滨江的,已经来了5车,说后面还有7,8车!”
楚黎赤脚跳到地上,浑然不觉已是秋天,地板的冰冷直传到脚板心。她想循着职业本能再问点什么,却发现自己的思绪不知道飘到了哪里。
永红最后在电话中急切地让她过去看看现场,楚黎楞了一下,回答说她今天安排有其他的采访。
她打开电脑,准备搜索一些资料。手机再次响起,按下免提,戚姜的声音立即传过来。原来永红也打电话给他,并请他立即去梧桐园。
“楚楚,这不正是我们要做的选题?结合昨天你郭叔说的那些,我感觉这事儿有点复杂,如果没猜错,他们这是垃圾转移!”
楚黎却问:“你爸怎么样了?”
“还好,医生让住院观察一下。你是不是马上过去?”
楚黎感觉有话在嗓子眼堵着,这是第一次,面对紧急报料的新闻,她犹豫不决。戚姜却在电话那边安排开了行程。
放下电话的楚黎,有些茫然。
梧桐园,这个地方,她从没想到这么多年后会以这样一种方式再次出现在她的生命里。
昨天偶然遇到了十多年不见的永红叔,听他说了梧桐园改建垃圾场的事情,但她没有料到,这么快,事情就有了新的发展,也让她没办法用找资料做借口来拖延。
晚上从章欣家聚餐回到家后,她几乎是立即就打开了电脑,收集相关的信息。按理说,她这两年来都在做环境保护的报道,面向的是全省,但有意无意,她似乎总是绕开滨江和滨江周围的地区。
有些东西,不去碰触,好像不存在一样。其实不然。
而昨天晚上的事情,让她更加疑惑,是不是当生命进行到一定阶段,那些曾经的人和事就会换一个形式重新回到我们的人生里?
梧桐园,G镇,滨江市,永红叔,还有……
楚黎觉得有些头大,面对采访,她第一次感到这样的犹豫不决,或者说……茫然无助。
她不敢去直面自己的逃避,更不习惯对其他人倾诉,即使是程立伟也不行,人人心里都有一道坎儿,其他人无能为力。她只能等自己慢慢地慢慢地去攻克。
越是茫然无助的时候,越要先稳定自己的内心。
去梧桐园实地采访,势在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