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篇小说都有一定的空间,故事才得以在其中发展和终结。每个作家也几乎都有他最为得心应手的空间,色彩缤纷,矛盾错综的现实生活空间,是艺术形象的空间的基础,而当我们在艺术之林里流连徘徊的时候,却感到它更集中、概括,气韵生动,深邃虚灵,渗透了作家的感情,使我们心旌摇动,浮想连翩。
单一的空间设置,有如一出独幕剧,严格的场景限制,无疑有利于情节结构的凝炼集中。
艺术的时间和空间,是艺术形象赖以存在的基本形式。艺术的空间,具有概括性和情感性的特征,同时又渗透着时间的节奏。正因为它是对现实空间的审美概括,才具有典型性和普遍性,成为时代生活的窗口;还因为它充满了作家的审美感情,交织着作家的爱和恨,痛苦和欢乐,才能引发我们心灵的震颤。
大凡短篇小说的选择角度、结构布局,或侧重空间(场所、地点)考虑,或侧重从时间(情节线索)入手,也可以二者兼顾,纵横并重,不可能有一刻板的公式。同样,要求短篇小说写的单纯、简洁,也不能简单地理解为就只能写一个瞬间、一个片断、一个或两个场面。虽然,单一的空间场景,在使作品达到短小精悍方面具有毋庸置疑的独特功用。把握短篇小说容纳生活材料的量和局限性的特点,通过有限展示无限的方法,原本是多种多样的。
任何一篇短篇小说都不能舍弃一定的空间,但却不是任何一篇小说都能给人以层深境阔的空间感。当代英国的大小说家佛斯特说过:“许多小说家都有地方感,却很少有空间感。在托尔斯泰神奇的技巧当中,空间感占有非常高的位置。”其实,不独是托尔斯泰,凡杰出的作家的作品必须给人以真切、深广的空间感。鲜明的地方特色,无疑是使作品产生空间感的一个条件。但是层深境阔,生动虚灵的空间,还需凭借作品内在的起伏流动的节奏,疏密有致的构图,虚实结合的配置。艺术的空间,是艺术形象内部各部分的排列顺序和横向关系,因此也不能不考虑各部分的详略,疏密,浓淡的合理布局。虚实结合的配置,乃是造成深广虚灵的空间的十分重要的艺术手段。清沈复说:“若夫园亭楼阁,弯弯回廊,叠石成山,栽花取势,又在大中见小,小中见大,虚中有实,实中有虚,或藏或露,或浅或深,不仅在周回曲折四字,又不在地广石多徒烦工费。”(《浮生六记·闲情记趣》)虽然说的是园林建筑,却同样适用于短篇小说的构图造境。尺幅之中写千里之境,于有限中追求无限的空间表现,就不能不讲虚实、辩证地处理虚(空间)同实(形象实体)的关系。这是一种含蓄、深沉的美。
杜甫诗云:“乾坤万里眼,时序百年心。”表达了诗人特具的时空意识。而这种俯仰上下远近的视野和心胸,正是使作品产生层深境阔空间的主观条件。只有鸟瞰式的把握生活的本质和时代的脉搏,掌握短篇小说创作的艺术规律,善于选择表现生活的角度,才可能使短篇小说创作达到短小精悍的境界,单纯性的空间结构也不是局促和狭隘,而是小中见大,舒卷自如。而小中见大,以少胜多,正是短篇小说创作单纯美的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