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儿时生活的地方,是滋养他心灵的家园,不论岁月多久长,都无法将它挥去。
儿时父母总将我寄放在外婆家,与外婆家相邻就是姑奶奶家了,那里便是我经常去光顾的地方。那条悠长的窄窄的小路留下了我们几个欢快的笑声;那片密密的竹林留下了我们在里面穿梭挖笋的身影;那屋前几块方正的田地间总回荡着姑奶奶“新新,这个好,摘回去”的声音,那声音特别热情甜美亲切。我的小名叫“新金”,姑奶奶这辈子从来没有将我的名字叫对过,我也从来没有和她较真过,更没有帮她改正过,那个独有的称呼听着也甚是亲切。
渐渐的,我们都大了。飞离了那个长大的地方,飞离了自己的父母,更不用提姑奶奶了。每次回娘家,定会经过那条很熟悉的已经坑坑洼洼的马路,原来的主干道现如今已经被什么国道省道取代。就如原来的家中主心骨已经被我们这一代人顶替一样。偶尔会在那条苍老的马路上,看到姑奶奶佝偻的身影,移下车窗,礼貌地喊一声,即飞驰而过,从反光镜可以看到她依然在招手,我知道她在喊我:也许有竹笋,也许是让进去坐坐,也许.....我知道她想有人说说话,但是我们已经跟上了时代的快节奏,等不了她。偶尔在亲朋好友家遇到,她总会拉着我幸福满足地说:“我的新新最好,每次遇到我都会招呼我的。”随即在我的衣袖上抚摸着,半仰着头,冲着我说这个好,那个好,看着她的满足,我感到异常的心酸。她最喜欢和我谈她的亲生儿子,因为我和他同年,而他又在上海安了家,每次来回都是那么匆匆。也许这是她觉得我特别好的原因吧!想来她每每见到我的时候,脑海中定然开始建构她期待的但很难走进去的画面。
突然有一天,在那个秋高气爽,白云悠悠的暮秋,我接到她病危的通知,一时间都无所适从。脑海间,都是她忙碌不停歇的身影,这样的人怎么会病危!!岁月不饶人,到那个时候掌控命运的已经不是她自己了。姑奶奶躺在堂屋一角,神情是安静的、无憾的。我知道因为那老宅房前屋后的老树竹林依旧静默的守着她;那她朝思暮想的儿孙们聚在一堂守着她;还有那相伴几十年的老伴也硬朗的守着她。
而今,渐入冬天,再回头看一眼那三面绕水宅院,那条悠长狭窄的土路已经被一览无余的水泥糊掉原先那一串串深陷的泥足和趔趄的脚步。祥和的宅院一下子沉寂起来,竟觉得日渐单薄,逝去的亲人以及飘散的风景,像冬日萧瑟的树,枯了枝叶残了色。只有思念的根扎在土里,日渐更深。韦庄《菩萨蛮》写道:“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是呀!细嗅人间烟火,体味骨肉难离。人如未老,还是莫要回故乡,看到那安卧在故土的亲人,是最让人伤心断肠的时刻。
念人令人悲, 思乡令人老,岁月忽已晚。与其将人生叹作梦影,不如在醒的时刻彼此温暖,好好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