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心中乌云过境,不免跟自己较劲儿:人为什么活着?
后来想着想着,也就想明白了,答案就是,来都来了,得好好活,亏本的买卖我可不干。
真正艰难的人,光是生活便已经手忙脚乱,哪有时间抱怨自己的艰难。所以有时候,连胡思乱想也是一种幸福。
我很感激,上一个冬季,在我深陷情绪风暴的时候,同一天,上帝向我伸出了两次手。好在我都紧紧抓住了,并且,十分感激。
就像阿米尔汗【我滴神呀】讲述的那样,我不信奉任何具体的神灵,但这不妨碍我是个有神论者,毕竟一步跨到牛顿的人生终极,也算是踩一回巨人的肩膀了。
冬日如松,寥落中带着股傲气,却冷得我没了脾气。
下班打车,中途上来两个拼车的年轻男子。他们的穿着十分社会摇,假毛皮紧身裤平底鞋,冻得嘶嘶哈哈地上了车。一路上他们就开始了业务大讨论——跟踪技巧和讨债话术,你一句我一句,气氛严肃而活泼。
成熟大哥说:“听着,他去哪儿咱去哪儿,他招手打出租车,咱们就在他身后摆手,不让车停。车要是停了也行,咱跟他一起上!他吃啥咱吃啥,他吃面包咱掰三分之一,跟他一起吃!他不睡觉咱也不睡觉,他不过年咱也不过年!他要是想过年,就必须还咱们钱!”
迷茫小弟很闹心:“哎,这个活儿真不是咱们这种有家室的人干的!”
成熟大哥安慰他:“没事儿,要到钱了还能差咱俩的吗?有了钱,就能过个好年。”
前排的我被害妄想极速飙升,一抬手默默拉起了口罩,生怕被记住长相对我不利,脸撇过去,假装听不见,但支棱着耳朵,一个字都不肯落下。
敢情这俩大哥是老板派去要债的,我听那意思,没出来要债的是因为穷得揭不开锅了,没力气追了。这个老板还挺操心,翻来覆去地叮嘱成熟大哥好几十遍:“千万千万千万不要动手!”
到了家楼下,下了车,常光顾的麻辣烫店已经闭店休息,回家过年去了,只有米线店还开门。
每年这个时候我都很恐慌,度日如年,喂养我的地沟油食堂都关门了,嗷嗷待哺的我该怎么办。
我点了份米线打包,坐在店里等。
铁拉门外窸窸窣窣,有人在外面拉门,但滑道早已锈得斑驳,冬天再结些冰,开门难度系数直线上升,需要纯熟的技巧。不一会儿,哐啷啷一声,两个后院中专的女孩子侧着身子一扭,灵巧地进到店来。
其中一个快乐女孩豪气干云地说:“今天我太开心了!我要一份十块钱的锅再加两块钱豆芽!”
另一个冷静女孩说:“有这么开心吗?”
快乐女孩大手一挥:“我就是开心,再来一瓶可乐吧!”
冷静女孩:“有本事你三百块钱都买可乐!”
快乐女孩有些心疼:“不行,我可舍不得花这三百块钱!”
正给旅行蛤蟆收着三叶草的我听明白了,所有开心的源头是这个快乐女孩发了三百块钱。
我家后院是一个职业技术学院,专门培育幼师的。这个学校不大,是以前一所黄了很久的初中改的。值得一提的是,这座黄了的初中贯穿我家祖孙三代,我爸和我大爷在那儿上过学,我姥姥在那儿工过作,我在那儿洗过澡。
一年前学校挂牌成立了。我本以为这所只有一栋小三楼的野鸡学校迟早得黄,没想到这里竟然招了挺多学生,顺带振兴了我家楼下的地沟油小吃业。
冷静女孩接着问:“你拿这三百块干啥啊?”
快乐女孩说:“过年的时候,微信给我三个姑各发五十块钱红包,给我爷一百,我爷对我最好,剩下五十我给自己买点儿好吃的。”
冷静女孩:“没有你爸的,你爸不会不开心吧?”
快乐女孩此时快乐程度少了两颗星,但依然比较快乐:“那也没办法,挣得钱太少了。”
对于我来说,人生经历使然,我永远不能切身感受他们那样的生活,但我很是尊重他们。如果说生活是一门学问,那此刻的他们,就是我的精神导师。
我尊重每一个努力生活着的人。
生活的压力下,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想过“要不算了吧”、“不如放弃生活吧”,但渴望与失望并存,心中强烈的渴望火焰可以微弱,但绝不会被浇熄。微弱的火苗摇晃着,上帝伸出手,用这两个故事拨了拨灯芯,心中的那间房光影一晃,明亮如旧。
那一天的际遇,让我始终怀揣感激,感激上天的馈赠与点拨,感激我还有感知美好的能力。
如果累了,就什么也不做,坐在街边的咖啡店看看人生百态,看看匆匆而过的一张张脸,稚气与皱纹,明媚与黯淡,才发现,大家都一样,都在用力地生活着,无惧苦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