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嗐”，刘牧叹着气走出了休息室。

      回忆起几分钟前在休息室的对话——姑且算是对话吧。

      “那谁你去旁边接待室把今早出现在110-130层的人员都询问一遍。”

      “哈？”

      嗯，对话结束了。刘牧说完就满脸不服地被送了出来——第一现场就在这里，我只能在外面做问询？我真的……然后刘牧就看到了在旁边等待的宋涛。

      宋涛好像知道发生了什么，对着刘牧说道：“我已经安排了100-140层3月1号0：00-6：00还在楼内的员工集合在了117楼。一会儿就让他们一个个过来。现在请随我进入隔壁的接待室。”

      “这间休息室不是一个信息黑洞吗？你怎么知道的？"刘牧不解地问道。

      “其实王处在楼下见到我的时候已经指示我将有关人员集合了。”

      “好吧。”刘牧耸耸肩像放弃思考了一般跟着宋涛进了旁边的接待室。

      接待室的陈设明显比休息室豪华好几个档次，这沙发一看就是坐着很舒服的那种，嗯？

      刘牧坐下一瞬间就问宋涛，“你们这个休息室平常没有人来吗？”

      “是的，杨一高级研究员从来不接待外人，这里其实从一开始就没有人进来过，只有清洁服务的机器人偶尔来打扫下。刘干员您是坐下的时候感觉出来的吗？果然王处手底下都是能人啊！”宋涛赞叹着说道。

      “果然我们的身份信息对于你们是透明的，宋经理知道的真清楚。”刘牧一点也不惊讶，作为FPA骨灰级爱好者，对于FPA的能力简直一清二楚。特处办一行六个人一到Future总部门口，所有人的信息应该都已经被发送到现场每个人员。当然是明面上的，刘牧知道每个人都有些信息被保护着，不然在这样一个时代，每个人都可以当黑客。普通人看到的可能只有最简单的内容。比如路上看到个小姐姐，用FPA识别身份信息，普通人只能看到姓名：刘**；性别：女；状态：请勿打扰，更离谱的甚至只能看到一堆问号，当然也有过度开放的——状态：求偶求对象。特处办能看到的和普通人不一样。特处办的人员基本上可以看到全部信息，这也是经常会有犯罪人员投诉特处办侵犯自己隐私。等等，犯罪人员啊，你就哪里凉快哪里待着去吧。当然特处办也不能肆无忌惮偷窥别人隐私，每一次对个人信息的查询系统都会有记录，在事件结束后，被查询人员都会收到信息被查询记录的通知，如果觉得有隐私泄露风险就可以发起质询。

      刘牧想着一些有的没的，宋涛回复：“刘干员您说笑了，我们可以看到的信息其实你们都清楚，虽然我们是FPA生产和发行企业，但是因为有Secret加密系统在，是谁都无法突破的。”

      “对了，Secret加密系统究竟是谁设计的，顾祥吗？”刘牧抬头看向了对面的宋涛。

      宋涛看着刘牧，没有说话。

      “难道……是杨一！所以，2037年的信息安全风波其实是杨一解决的，Secret加密系统是杨一设计的？为什么没有任何记录，档案里面也没有？所有信息记录里都只提到Future立刻解决了量子计算机信息安全威胁，完全没有提到过杨一，为什么？”刘牧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站起来双手撑桌子身体前倾地质问着宋涛。

      宋涛无可奈何地笑了笑，“是杨一自己要求的，他给出了很合理的理由——没人会相信一个16岁的少年可以解决全世界都解决不了的问题，而且我们也无法要求杨一，他当时不是Future的员工。”

      “你为什么现在才透露这些信息，”刘牧想到了刚才进门的时候那个发光的F文件信息，“刚才的简报里完全没有提到。”

      “这些信息没办法公布，档案里也没有记录，没有任何证据来证明我刚才说的话是真的。但是杨一高级研究员是我们集团最为宝贵的人才，他的突然离世对我们集团的打击是巨大的，顾总刚刚指示我告诉特处办一些没有记录的“真相”。而这些“真相”，就算现在把我们的对话记录下来也无法作数。在Secret加密系统造就的这个时代，没有“有效”记录的东西只能是假的。”说完这些，宋涛好像松了一口气，后背靠在了沙发上。

      “还有其他告诉我们的吗？”刘牧也坐了下来。

      “我被告知的只有这些，其他的我也不知道了。刘干员，现在可以让他们过来了吗？”说着，宋涛起身离开了沙发。

      “让他们过来吧。”刘牧捏了捏自己的鼻梁。

      “好的，我已经通知，人员不多，一共七个人，其中最近的两个是杨一高级研究员的学生，在116层实验室里面工作，其余的是其他楼层的工作人员。我自己之后就在117层会议室等待你们的调查结果，辛苦你们了。”说完宋涛就离开了接待室。

      “16岁的天才，哈？”刘牧抬起头，看着天花板一阵发呆，自己16岁的时候书还没读完呢！“一个16岁便设计出Secret的年轻人，获得的奖项......”刘牧睁大双眼，“21岁诺贝尔生理学与医学奖，得奖理由是出色得构建了人类大脑思维演变模型。那……他的专业领域究竟是什么？”

      “你好？”一个怯怯地声音在门口响起，“我是来接受询问的。”

      刘牧看到第一个接受询问的人员已经到达门口了，是个20来岁的女生，外形娇小，大概150的样子，脸颊上似乎还有泪痕，于是刘牧马上坐起来，“你过来坐下吧，你叫什么名字？和杨一是什么关系？”

      刘牧看到视野左侧已经提示这个女生的基本信息：冯珂，女，20岁，水木大学生命科学学院博士毕业，研究方向是深低温冷冻技术及细胞损伤修复……哈？20岁的博士，又是个天才！

      “我……叫冯珂，”冯珂坐到了刘牧的对面，略微低着头，声音有些颤抖，“是杨老师……的学生。”

      这个时候冯珂自己的视野中看到了一份知情同意书——《公民个人信息查询知情同意书》，这是2027年FPA发布后重新修订发布的《华国个人信息保护法》要求的。只要自己签署了自己的名字，那就相当于对面这个男人会知晓自己的全部信息。

      但是冯珂没有犹豫，立刻操作自己的FPA签署了同意书。

      刘牧马上就看到了冯轲密密麻麻的信息记录，从最早的出生证明，到最新的一笔消费记录，所有的信息都一一呈现。FPA快速梳理着有关的信息，同时刘牧又问：“你是怎么申请到杨一的实验室的？”

      “去年，”冯珂整理了下自己的心情和声音，“杨老师的神经思维实验室在国内几所大学招收博士后，但是招聘启事上面其实并没有杨老师的名字。一般没有写明导师是谁的情况下是不太会有人关注这份启事的，但由于是Future集团，我和好多朋友都来申请。后面通过远程面试，现场笔试和现场面试后，在最终面试阶段，我见到了杨老师，就在隔壁的休息室……”说到这儿，冯珂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开始抽泣。

      刘牧适时地把桌上的纸巾推向了冯珂，确实，自己敬爱的老师突然就离开了人世，任谁都不会无动于衷。

      “……一会儿……我能进去最后看一眼杨老师吗？”冯珂抬起头，看着刘牧说道。

      刘牧摇了摇头，“不行，等我们调查结束，你在杨一遗体告别仪式上再看一眼吧！”还真不是刘牧不通人情，特处办的要求就是这样的。

      “还有一个问题，”刘牧接着问道：“你最后一次见到杨一是什么时候？你们说了什么？”

      冯珂吸了下鼻子，说道：“昨天晚上9点左右，在116层的实验室，杨老师想要看下我细胞修复的研究进展。看完后，杨老师说：做得不错，如果细胞修复能从99%提升到100%就完美了。当时我还以为杨老师在和我开玩笑，还对杨老师说：我不行了，只能靠杨老师你了。杨老师笑了下，说：我相信你可以的。然后杨老师就离开了实验室，去了楼上。”

      刘牧在视野里翻看着昨晚116层实验室的监控记录，因为保密原因听不到对话内容，但和冯珂的说法都对的上。刘牧还放大视角，看了下这个时候的杨一，头发稍微有点乱，因为戴着口罩，看不到他的表情，行动上面也没有任何不自然的状态。

      “最后一个问题，”刘牧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使自己更加地郑重，“你知道杨一的研究方向吗？”

      “不是……大脑思维演化吗？”

      冯珂瞪大双眼，不解地看着刘牧。

      王鑫站在杨一休息室的一侧，看着面前的一排书架。

      上面放满了各种各样的纸质书籍，在FPA应用如此广泛的时代，纸质书籍可以说是十分稀有了。

      王鑫的目光从平行于自己视线的一排书脊飘过——进入这间休息室之后，所有人的PFA直接静默了，没办法辅助自己进行信息获取，只能简单记录一些图像信息。《哈克贝利·芬历险记》、《汤姆·索亚历险记》、《金银岛》、《黑箭》、《格列佛游记》……好多的冒险小说，杨一骨子里是一个渴望冒险的人吗？

      “王头，”吕玲走到了王鑫的面前：“杨一的死亡现场信息和证物已经基本收集完毕。”

      “杨一的遗体检查也已经完成，死亡的原因……”

      “等去了117楼会议室再汇总吧，Future那帮人应该已经等着了。小施你和小武把杨一的遗体送到之前指定的保存室，然后封闭，严禁其他人进入。”王鑫转过身来说道。

      那个被叫做小施的小伙子，立刻说道：“是，王头。”说完，他就和周进武一起，把杨一的遗体放上了早已准备好的自动转运车，然后由周进武护送，开始转运。

      “我们也离开吧，吕玲你将可以取走的证物和杨一的遗物拿到之前确定好的保管室。”

      “好。”A24和特处办的一个服务机器人自动承担了证物转运的的工作，由吕玲监督着前往保管室。

      王鑫是最后一个离开杨一的休息室的，关门的前一刻，回头看了一眼休息室——空空荡荡，就像一片人迹罕至的戈壁。

      宋涛和Future的记录团队，以及王鑫一行人坐在了117层的会议室内。没有人说话，气氛略微有些凝重。王鑫缓缓地用手指敲打着桌面，然后说道：“开始吧。法医秦干员你先说明杨一的遗体情况。”

      秦干员说道：“杨一，男，31岁，身高174，体重59.7，出生于2021年10月9日，户籍杭市，在2052年3月1日5:30被发现死于Future集团总部A幢118-1室。”因为会议室也处于PFA静默状态，所有的资料都显示在会议室中间的全息显示屏上面，“没有植入FPA，衣着整洁，身体表面无明显伤痕，设备显示无异常突发身体疾病，死亡时间估计为5:25-5:30，死亡时呈伏案休息状，左手手臂枕在头下，死亡原因……”秦干员看了看王鑫，“不明。”

      听到这里，会议室里面每个人甚至包括几个辅助记录的机器人都看向了秦干员。

      秦干员咽了口口水，然后接着说道：“我在观察后没有发现急性心肌梗死或者脑出血等症状，另外表情也十分安详。设备显示没有身体疾病，就好像睡着睡着就死亡了。”

      会议室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这个结果出乎了所有人意料。原本在看到杨一死亡前记录的时候，以为是有人在休息室里杀害了杨一，在勘验现场之后，知道不可能有其他人在，所以可能认为是杨一突发了某些身体疾病。而最后这个“死亡原因：未知”让所有人都仿佛进入了迷雾之中。

      “吕玲，说说你发现的。”王鑫转头看向了吕玲。

      “杨一休息室处于Secret加密状态，休息室大门关闭后隔绝了与外界的信息交换，从外界无法选定和读取房间内的信息。从房间内地毯的状态可以认为杨一原先是坐在沙发上，然后回到书桌前打算休息一下。除了杨一本人的痕迹，房间内没有出现过第二个人。”吕玲原本清脆的声音这个时候显得非常冷静坚定。

      “杨一桌子前有一台全息显示量子计算机，处于Secret加密状态，无法启用，同样我们无法访问杨一的个人服务器。”

      “公共区域的监控记录显示杨一从2月29号21:05分进入休息室后没有再出来，也没有其他人出现在休息室的门口。”显示屏上面快速播放着有关的监控记录。

      “另外，我在杨一桌子的最后一个抽屉里发现了一台老式的笔记本电脑，生产日期是2024年，杨一那个时候应该才3岁。电脑无法开机，想用设备强行破解硬盘的时候发现……”吕玲顿了一下，“被Secret加密了。”

      “那个时候的电脑应该无法兼容Secret加密系统，是被改装了吗？”周进武问道。

      “是的，没有信号传输接口，老式的无线收发硬件和接口全部被拆除，同时更换了硬盘。”

      空气的温度好像又降低了一些，案情陷入了停滞。所有的信息都好像蒙上了一层雾，没办法看清楚真相。

      “Secret系统就没办法破解吗？”周进武挠着头问道。

      这个时候，一直在边上旁听记录的宋涛突然说道：“现在这个时代，都是建立在信息安全的基础上，而Secret就是这一切的基石。所有人的信息安全都有它的保护，它严格的分布式管理权限让社会得以正常运转，让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得以留存。如果是Future公司的信息，在顾总的授权下，我们还能告知特处办的各位。但如果涉及到了杨一高级研究员的信息，那就无能为力了，因为……”

      “因为，是杨一设计了Secret加密系统。”刘牧缩在自己的座位里接着说完了这句话。会议室里再一次安静下来，宋涛也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吕玲张着嘴巴看向了刘牧，又看向了宋涛，宋涛朝着吕玲点了点头，吕玲反应了过来直接问道：“那是2037年，那个时候杨一才……”

      “16岁，”刘牧抬起头看着吕玲，然后仔细说明了刚才在问询有关人员之前发生的事情。而这件事情也得到了宋涛的确认。

      难怪所有的事情碰到了杨一就没有了线索，杨一就是一个信息黑洞，只要他不想让你知道一些事情，就没有任何办法去获得这些信息。

      “今天就先到这里吧。”王鑫站了起来，然后走向了巨大的落地窗，会议室的人都开始陆续离开。

      王鑫看了看视野右侧，时间已经来到了8:55，大楼下方陆续出现了很多车辆，应该是媒体记者收到了消息赶过来的吧。他抬起头看向城市的天际线，阳光把城市照射的熠熠生辉，让杭城看上去好像是一个璀璨的皇冠。只是，王鑫仿佛感觉到，一个巨大无比的杨一站在城市之上，俯瞰着这个城市，乃至整个世界。

      Future集团A幢大楼的地下6层散发着阵阵白雾，墙上的全息显示器显示着当前温度——-23摄氏度。左侧是全世界最大的量子计算机服务器所在地，而隔着厚厚的隔断墙的右侧，一个透明的小房间内，杨一的遗体躺在这个房间内的人体冷冻设备内。

      玻璃房间顶部的白雾消散了些，如果周进武他们刚才来的时候往头顶上看，就可以看到——更多的一排排的人体冷冻设备，每一台设备内好像都躺着一个人。

      “现在，我好像可以更靠近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