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市第一医院抢救室外,许斌、高玉与一位看上去五十多岁的男士并肩而坐,男士上身穿着一件修身深蓝色T恤,下身搭配一条灰色西裤,身材瘦弱,脸色白皙,略显疲惫,情绪低落,高高的鼻梁上架着一副有点儿发黄的玳瑁边眼镜,黑发间夹杂着些许银丝,两鬓亦有点斑白,但目光深沉,气质儒雅。
不远处,一位穿着讲究、颇有几分英俊的青年男子手扶窗沿,打着电话,显得很焦虑,目光不时转向三人,许斌听不清他说了些什么,不过凭感觉他觉得应该是两人的儿子。
几句简单的寒暄过后是几分钟令人窒息、令人尴尬的沉默,高玉跟许斌耳语了两句,便从坤包里取了一包纸巾,拍了拍许斌的肩膀,独自去了洗手间。
看来还是高玉心思缜密,她还真是了解男人,她这一走,许斌身边的这位儒雅男士——詹先生,不太自然地清了清嗓子开口了:
“我是王欣琴前夫,晚上我正在自己家书房看书,突然接到她打来的电话,当时很是奇怪,因为我和她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了,只听到她在电话那头断断续续地说什么‘甜甜走丢了,吃药了,安眠药,老詹你快来救救我’,紧接着电话就挂了,我将信将疑,电话再打过去已无人接听,我这才有点慌了,赶紧打了120,又赶紧给我儿子打电话,让他直接来医院。”詹先生说到这儿眼眶有点红润。
许斌拉过詹先生的一只手,安慰道:“抢救还算及时,一定会没事的,您别太担心了。听我爱人说过王局长她刚从位置上退下来,搬去跟您儿子儿媳妇一起住了半个月,可她跟儿媳妇合不来,为了不让儿子夹在中间为难就又搬出来了,因此情绪很低落。”
“哦!是嘛!没有人跟我说,这个情况我还不知道呢,哎,我这儿子儿媳妇,教子无方,愧为人师啊!哎!哎!不说了,不说了。”詹先生连声叹息,欲言又止。
许斌见他如此自责叹息,似有难言之隐,便安慰道:“她只是跟您儿媳妇合不来,您儿子并不见得有什么大的过错,您就别自责了。”
短暂的沉默之后,詹先生打开了他的话匣子:“小许,从你的言谈举止间我能感觉到你是一个素质很高的人,我呢也就不再心存顾虑掩饰家丑了。”
詹先生换了个姿势,接着说道:“我和王欣琴是大学同学,学的是金融,在学校时我俩就是普通同学关系,毕业后她分配在了市直机关,我继续读研,研究生毕业后我留校任教。后来在一次同学聚会上我俩又见面了,那时她刚刚从一段失败的情感经历中走出来,我也没有对象,就这样我俩就好上了,因那时年龄都不小了,也就没有那么多风花雪月,都直接奔着结婚去的。婚后第三年我儿子出生,但儿子出生给这个家庭带来的欢乐是短暂的,由于性格、价值观的巨大差异,再加上工作与生活的双重压力,原本那一点爱情的新鲜感很快便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相互厌倦,‘冷战’隔三差五地发生,她一心扑在工作上,没有办法,我一肩扛着事业,一肩扛着家庭,生活就这样维持着。”
许斌听得很认真,不时点头“嗯嗯”两声,詹先生停了一下,抬头望了望一直在打电话的儿子,便继续说道:“她想出人头地,过令人羡慕、众星捧月式的生活,后来她得偿所愿地走上了仕途,越走越顺,就更是顾不上家庭了,不过对儿子物质上的要求她是无原则地有求必应,当然她也有这个经济能力,而对我这个穷教书匠更加的百般挑剔,在我面前肆无忌惮地张扬她所得意的、纯世俗层面的优越感,我日复一日地生活在被蔑视、嘲讽、挖苦、呵斥、压制之中,万般无奈之下,我辞去我心仪的教师职业,下海去了一家股份制商业银行做支行副行长,钱是赚了不少,她也很少再挖苦讽刺我了,可儿子的家庭教育耽搁了,哎!养成了一身的坏毛病,并且这个副行长我当得也不快乐,干了没几年,我绕了一圈又回到学校,我和她之间的关系再度恶化,为了儿子,彼此就这样将就着、凑合着,直到儿子考上大学,我俩心照不宣地结束了这段无爱婚姻,彼此都解放了。如今我呢被不幸的婚姻吓着了,便宁愿一个人单着,她呢心高气傲,为人苛刻,这么长时间了也没找到满意的。说实话,这次的事我还真是没想到,平时那么强悍的一个人竟然会想着走这条路,哎,难以置信,难以置信。”
“您刚刚才知道,最近这段时间连续发生的事情对她的打击太大,又是提前退位,又是与儿媳妇合不来,受气出走,这‘甜甜’走丢成为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一个月前的风风光光、前呼后拥、门庭若市,与如今的人走茶凉、门可罗雀、孤苦无依反差太大了,心里落差也太大,又没有及时找到一个诉苦排解的地方,可能就一时想不开了。”
“不过她在命悬一线、懊悔求生的危急时刻最先想到向我求救,还是挺令我意外的,也令我有一点心酸和感动。”
“这说明她心里还有您啊!也可能最近这段时间痛苦的人生经历令她痛定思痛,对您有了珍惜之情与懊悔之意。”高玉柔声细语且颇为动情地说道,她不知何时回到座位上,两位专心恳谈的男士竟然没有察觉。
抢救室的门开了,几个人一起围了上去,万幸的是,因抢救及时,王欣琴总算脱离了生命危险,父子俩激动得紧紧抱在一起,医生嘱咐他们进去后不要和病人多说话,她身体还比较虚弱,父子俩频频点头,连声道谢。进入病房前,詹先生紧握许斌的双手,场面颇为感人。
高玉动情地说道:“詹先生,今天就不方便打扰了,我们明后天再过来。”
“太客气了,不打扰不打扰,倒是惊扰了你们,只是今天时间不早了,你们也早点回去休息,谢谢你们,在我们最难熬的时刻由你们陪着,感激不尽!”詹先生动情地说道。
告别了詹先生父子二人,许斌、高玉打车回家,一路上,高玉依偎在许斌的怀里,许斌搂着她,都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