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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生在北京一户大院里。
那会还讲究邻里情，我家左边住着一小孩，右边是我的好姐妹蝶子。对门则是比我们都大几岁的哥哥陈昊宇。
我的青春，就是围绕着这三个人展开的。
2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我喜欢陈昊宇。
他比我大三岁，不是特别大的年龄差，却总是被逼着叫哥哥。隔着哥哥这个名谓，他似乎离我格外遥远。
在上小学时我便千方百计总想着在课下时间溜去高年级部找他，上初中时又得想着怎样混进高中部，就连高三了还不忘在情人节那天跑去他的大学给他送礼物。
追逐陈昊宇，就是我整个青春时代最爱做的事。
3
蝶子跟我说，“你算了吧，别再耗在他身上了，他不可能喜欢你的，他只把你当妹妹看，你傻吗，看不出来吗。”
彼时我正在给他写诗，对蝶子的良苦用心我全当屁话充耳不闻。一边美滋滋的给最后一句押韵一边敷衍她，“那无所谓，追他的过程就很开心了。”
我写完诗，把它叠成心型，又放进一个特意去买的粉红信封里，准备去敲对门的门，没想到我家的门却抢先一步被拉开了。
是隔壁家的小孩，小我三岁，却被人说比我懂事多了，导致我一度不喜欢他，明明是少年人，却装什么一派老成，真是讨厌得很。
“怎么了。”我冷着脸俯视他。
“姐姐，我妈让我叫你们去我家吃饭，我家煮了几锅饺子。”
“知道了。”
我攥紧了信，跑回屋喊了蝶子还有爸妈一声，就又跑了出去。
我得在开饭前将信送给陈昊宇。
我的心砰砰跳着，对自己浪漫的行为感到羞涩又兴奋，跑去对门家走了一圈，却没见到陈昊宇，又溜去街角看了看，还是没看到他。
正当我沮丧的打算打道回府，却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我欣喜的转过头，果然看见了陈昊宇。
以及走在他身旁的女生。
女生含着笑望向身边的陈昊宇，乌黑的长发像布偶一样精致，陈昊宇的话大概是逗乐了她，她吃吃的笑着，娇羞的偏过头不去看他，陈昊宇捉住她下巴，促使女生不得不去看他，两人的气氛渐渐发生了变化，陈昊宇的脑袋慢慢靠了过去……
够了！
我不再去看接下来的事，手抖得跟筛子似的。我狠狠甩掉那封信，它轻飘飘的落在地上，我又不解气的狠狠踩了它几脚，才离开那个让我伤心的是非之地。
那一天我没有去小孩家吃饭，也没有跟任何人说起这件事。
4
诸如此类的事情，实在太多了，有的故事蝶子知道，有的她不知道。
暗恋实实在在是一个人的兵荒马乱，就算有些时刻我恨陈昊宇恨得牙痒痒，恨不得此生都不再见他，却又会在他揉着我的头喊我丫头时缴械投降。
“你说，我是不是犯贱啊，追了他这么多年，一点用都没有。”我打着酒嗝，哭得妆都花了，赖在蝶子身上哭诉着。
“你才知道你犯贱啊，大好人生，全浪费在他身上了，”蝶子推开我，又扒下一只鸡腿啃着，全然不管我的惨像。“不过你犯贱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说吧，今天又怎么了。”
“他又拒绝了我。”我泪眼婆娑的指控道。
“这不是很正常吗，你不至于哭得这么难过吧？”
我没再回答蝶子，只是在泪眼里看着灯光下吃得满嘴油腻的蝶子，突然就破涕为笑。
蝶子啃着半个鸡腿一脸懵逼的望着我。
我轻轻笑着，声音都像在飘。
我说，蝶子，我是真的羡慕你。
我是真的羡慕她。她跟我完全不是一类人，早熟的女孩大概就是她这种类型的，不会为了男人忘记自己也有自尊，更不会像我这样，为了乞求一份爱情变得如此卑微。这样坚强独立果敢美丽的女孩，有谁会不喜欢呢？
喝到后半夜，我已经醉生梦死了。
隐隐约约只记得我俯在一个人的背上，一边胡言乱语一边哇哇大哭着。
我似乎是说，哥哥，你真的烦我了吗，你真的不愿见我了吗。
那个背着我的人没有说话，只是继续稳稳当当走着，任由我发泄情绪。
我的泪打湿了那人的背，迷迷糊糊中他似乎说了什么，我却记不清了。
5
从那天之后我便没再对任何人提起过陈昊宇的事，所有的不堪，所有的卑微，所有的兵荒马乱，倾付在那一夜的酒瓶里，随着时光悄然流逝。
只是偶尔，回到家碰到对门的人，还是会觉得尴尬，听到那人的消息，心里还会有些难受。但生活嘛，总归还是要继续下去的，就像地球少了谁谁谁，它也还是会公转自转，不敢停歇。
毕业之后，我便更没时间想着爱情，忙前忙后的，为了前途一阵操劳，就连蝶子也很少见面。反倒是隔壁家的小孩，因为在跟我工作的同一城市上学，经常约出来吃饭。
时过境迁，我不再觉得他的成熟讨人厌，曾经稚嫩的脸也长成了一副棱角分明眉眼温顺的大人模样，就连身高也比我高出一个头。
“还记得小时候经常在大院爬树，我们一不带你玩，你就板着脸不说话，也不哭，就是不肯说话，倔得不行。”
我撑着下巴，喝得半醉，看着小孩清秀的脸乐呵呵的傻笑道。
小孩也不回我，只是默默把我杯里的酒换成了饮料。
“姐姐，你喝醉了。”
“你说你，又不属牛的，怎么就这么倔呢，一根筋似的，死也不回头。”
小孩终于笑了，仿佛看见奇珍异宝似的，我第一次见他扬起这样的笑，不由得愣住。
“你怎么知道我一根筋？”
“嗨，还不是你妈妈说的，说你高考后就想来这，填的六个志愿都是这，别的地方哪也不去，别人劝都劝不动。”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来这吗？”
“为什么？”
“因为我……”
后来，我也没听清小孩说的原因是什么，他的话浮浮沉沉，最后飘散在我醉醺醺的梦中。
往后的日子我便这样平凡的过着，上班，回家，有空的时候约小孩出来吃个饭，一切都很好，我与世界相安无事的相处着。
直到我收到蝶子与陈昊宇的请帖。
6
我不恨蝶子，我只是怪她从来没跟我说。
她一把泪的跑来跟我道歉的时候我什么也没说，只是举起拳头狠狠锤了下她肩膀。
“死丫头。”最后我紧紧抱着她，跟她一起哭得天花乱坠。“要幸福啊。”
婚礼现场上，我还是作为伴娘出席了。趁着新娘被许多人围着，我走到了一身西装革履的陈昊宇身边。
我举着捧花，望着不远处面颊微红笑容甜美的蝶子，嘴角微弯，说道：“我小时候最大的梦想，就是能穿着这白色的婚纱，站在你身边。”
陈昊宇紧了紧手，愧疚的表情跟当年拒绝我时一模一样。
“对不起，丫头，我……”
我摇摇头，示意他不用再说下去了。
“蝶子是个很好的姑娘，你要是敢欺负她，我会飞回来揍你的！”
陈昊宇也笑了，点了点头。
“我不会欺负她的。”
我抿抿嘴，又站近了一点，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道：“哥哥，谢谢你。祝你幸福。”
他点点头，大概是最后一次那样叫我了吧，他说：“丫头，你也是。”
婚礼的最后，我还是喝得烂醉，明明是伴娘，却喝得比新娘还醉，实在是不合情理。
但要说完全释然，一点都不心痛，那肯定是假的。
那毕竟是我曾经日思夜想，做梦都想嫁的人啊，如今，也是别人的新郎了。曾经用一整个青春去追逐，带给我前行力量的哥哥，终于不能自私的认为他属于我了。
我躲在角落里饮尽一杯又一杯酒，就连什么时候身边来了人也毫无知觉。直到那人生气的夺走我的酒杯，我才在一片恍惚中坠入梦乡。
7
醒来是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我环顾了一下四周，家具很简单，有巨大的书柜还有一张书桌，都很整洁，看得出主人是个爱干净的人。
我走近书柜，随手拿起本书，翻了翻，书里却掉出了一个粉红色的信封。
这是？
我疑惑的捡起信封看了看，信封有些旧，上面还有几道灰色的鞋印，我把它拆开，里面只有一枚心型的纸，却勾起了我尘封的记忆。
这不是当年我想送给陈昊宇的情书吗！
我正震惊的举着纸不知所措着，却又在书柜里发现了新的秘密。
我大笑着爬树的照片，我赌气扔下的礼物，送给小孩的毕业礼物……这些对于我来说微不足道的东西，却像珍宝一般，全被好好的摆在书柜上。
原来，小孩不仅仅是小孩。
这么多年了，我甚至都没注意到他的名字。他不是小孩，他叫白井言，而我居然只会小孩小孩的叫，竟没注意到每一次我为了陈昊宇伤心落魄的时候，他都默默在我身后看着。没注意到，他为了跟我在同一城市，填了六个那城市的志愿。没注意到，每一次把喝醉的我背回家的，照顾着我的，不是陈昊宇，而是白井言。
我没注意到的事情究竟还有多少呢？
暗恋是一个人的兵荒马乱，我迷失了这么久，竟从来不肯回头看一看真正想对我好的人，在我第一百次为陈昊宇伤心的同时，又会不会是第一千次伤了白井言的心呢？在我看不到的角落，他究竟付出了多少呢？
门被突然的打开，看到我手里的东西，白井言很快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他紧张的走过来，正打算开口解释，我抬起手制住了他。
“一直都没有发现，是我的错。”
白井言眉毛垂了下来，眼神闪烁。“是我一直没有勇气告诉你。”
“没关系，我现在知道了也是一样的。”我调皮的眨眨眼。
“那我，那我有机会吗？”他眼睛忽闪，透着一种希翼，表情又回到多年前，闹着要跟我一起玩的那时候。
只是现在的他，已经不是小孩了。
我不由得笑出声，放下了情书，转过身憋住笑意假装严肃的说：“那我可不知道。”
身后没有声音，我猜测他应该很沮丧的低下头了，想到这样的场面，我心情突然的愉悦起来，欢快的转过身，笑眯眯的对他说：“不过从今往后，我不会叫你小孩了。”
白井言原本黯淡下去的瞳孔亮了起来。
“白井言。”
我一字一句的念出他的名字，悄然的心动给未来画上无限的可能性。我想起他不为人知的兵荒马乱，想起我一次又一次的错过，想起我从来不肯给他，也不肯给自己的机会。
于是我摊开手，手心被温濡的汗浸湿，在阳光的照射下晶莹 闪亮。
白井言喉结悄悄滚动了一下，随后，他将我搂入怀里，我没有拒绝，头倚在他肩上，闭上眼，在他耳边轻声呢喃。
“让我重新认识你吧。”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