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置房
解放军来了,土匪胡子被消灭了,村子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三爷这些年也攒了不少积蓄,解放后,经人介绍娶了杨家铺杨家二小姐,没过几年,又有了三个孩子,美中不足,都是丫头片子。
家里人口多了,三爷就琢磨着置办个新房,村子里像点样的房子价格都不便宜,一般人家是买不起的。村中间有四件大瓦房,是当年生产队出钱盖的,房柝用的都是上等的松木,窗户套子打的也格外的精致,还有那条炕沿木料格外的好,又宽又光滑。三爷挺中意这间房。不过,房主姓倪,因为为人颇为赖皮,人送绰号“泥球子”, 泥球子本来不想买这房子的,他家里人口也多,所以就漫天要价。三爷看出来了,就没再提这事儿。
没料想,没过一个月,泥球子主动找上门来,“三爷,我那房子你还有意思没有啊?”三爷一听这话,觉得蹊跷,就说“你那价格,我还不如自己盖个大宅子呢。”泥球子一咧嘴,“价钱好说,你说个价吧。”三爷半带玩笑地说,“我兜里就这五百了,你看行吗?”泥球子一跺脚,“你再加点,给八百。”三爷一看他没开玩笑,心里有些纳闷,不过,三爷是打心眼里喜欢那房子,心想,就算房子闹鬼我也敢住,从兜里掏出七百块扔到桌上,“就这些了。”泥球子一把抓起来,“明天就搬。”转身就走。三爷心想,“这也太快了吧,不过也好,夜长梦多。”
第二天,三爷就搬了,家当不多,两口大柜,两面镜子,一台缝纫机,一张八仙桌,锅碗瓢盆,几床被褥。泥球子找了生产队的会计李大喇叭做证人,李大喇叭就住在这房子的东院,三方面签字画押写了文书,交接了房照。三爷看看宽绰的院子,摸摸光滑的炕沿,心里若有所思。
孩子们住进宽敞的房子特别兴奋,一会儿从东屋跑到西屋,一会儿又跑回里屋,一会儿上炕,一会下地。老伴儿里里外外地打扫一遍。
第二天,三爷又换了口大锅,添置了个碗柜。炒了几个菜,请左邻右舍新邻居过来吃顿便饭。其中就有证人李大喇叭,李大喇叭并不会吹喇叭,之所以获得这个绰号,是因为他这个人嘴不严,村里有点什么事儿,只要是他知道了,方圆十里就算都知道了。
李大喇叭酒量很差,没喝几杯,话匣子就打开了,“三爷,祝贺祝贺啊,要说这房子是真不错啊,不过,咱村也只有您能住得了。”三爷一听,这话里有话啊,就问“这话怎么说的呢?”李大喇叭故作矜持,犹豫了一下,说道,“我这个人嘴严,本来不想说了的,但是,咱们都做了邻居,我不能不说。”说着话,就把嘴凑到三爷的耳朵边上,小声地说,“这房子有不干净的东西。”三爷一听,心里一惊,心想,“果不其然。”就给老伴儿使了个眼色,老伴儿就把几个孩子都领到里屋去吃了。
桌上只剩下三爷、李大喇叭还有西院邻居张老五,张老五是个老实的庄稼人,看见李大喇叭在那里嘁嘁喳喳地不知道说些什么,就说,“大喇叭,又有啥新鲜事,说出来我也听听。”大喇叭一听就来了劲儿,嗓门也提高了几十个分贝,“本来泥球子就和我一个人说的,让我替他保密,怕别人知道了,不敢住这儿房子,现在三爷住进来了,我实在憋不住了,不得不给三爷提个醒。”说着眉飞色舞地就讲起来了……
原来,这房子当年是生产队的房子,生产队有个负责人叫林大脑袋,这个家伙没别的爱好,就爱搞破鞋,没事儿经常领一些不三不四的小娘们儿到这房子里鬼混。有一回,叫人家的老爷们儿给堵在屋里,那爷们儿一气之下,把林大脑袋的大脑袋拿菜刀给劈了,自己也坐了大牢,被判了死缓。那娘们儿觉得没脸见人就在这房子里上吊自尽了。
事情过去很多年,人们很多都不知道曾经有过这事儿。泥球子的老爹以前是个地主,解放后,他偷偷用他爹埋在地里的银元和首饰换了些钱,买了这房子。开始的时候,也没有什么异常,泥球子见人就吹他的房子时村里最好的房子。前些日子,他的小女儿刚刚满月,他老婆晚上起来给孩子喂奶,冷不丁地一抬头,看江窗户上边有一张惨白的大脸朝她笑,一笑还有两个虎牙。当时,泥球子老婆嗷地一声就吓昏过去了。
第二天,泥球子套了马车把老婆孩子都送回丈母娘家去了。过了几天他自己也不敢在家住了,就想起前一阵子三爷找过他问房子的事儿,于是他连夜就去找了三爷。这就是以往的经过。
李大喇叭说完,吱了口酒,接着说,“三爷,我为啥说,这房子就您能住得了呢?想当年,许大棒槌和六阎王您都不怕,这冤魂野鬼自然也是不在话下,人不都说,恶鬼也怕正气之人吗?”张老五听了之后,一指李大喇叭,“你小子知道还做他妈的证人。”李大喇叭满脸陪笑,“我今儿这不说了吗。”
三爷听他这么说,微微一笑,可心里也有些不快,心想,这泥球子事先应该把这事儿告诉我,这要是吓到了老婆孩子可怎么办?这可如何是好呢?三爷这儿正盘算着呢,那边李大喇叭不知道是怎么了,举起酒杯正要干的时候,突然把酒杯扔了,手蹬脚刨抽成一团,口吐白沫直翻白眼。三爷赶忙一边叫人到镇上去请安乃琴安大夫,一边把李大喇叭放平,头歪向一侧,用拇指用力按住人中,按了一会儿稍稍止住了抽风。不一会儿,安大夫到了,拿出银针,刺了几个穴位,李大喇叭这才安静下来。不过,从那以后,他就落下个嘴歪眼斜的后遗症。说话也说不清楚,他这杆大喇叭算是彻底歇菜了。
安大夫在三爷家坐了一会儿,看见三爷的小姑娘特别聪明伶俐,就认做自己的干姑娘。到后来,三爷的这个三姑娘十六岁就跟着安大夫学了医。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经过这事儿,三爷心里更是不安,不敢耽误,第二天,买了些黄纸和朱砂,写了两道符贴在各屋的窗框上,还到十字路口烧了几黄钱纸。说也奇怪,从这儿以后,真的就再没发生过什么怪事。
在这栋房子里,老伴儿又给三爷生了两个个姑娘,三个儿子。日子像往常一样,一天一天平淡地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