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一个真实的故事:刀尖上的“舞者”——王进传(上)

2015年9月3日的早晨,天安门广场。我作为一名国家电网的一线工人代表,被荣幸的邀请为嘉宾登上观礼台。观看我们祖国的抗战胜利七十周年纪念大会。

我叫王进,是国家电网山东省电力公司检修公司的一名普通工人。那天,我和广场上的数万名群众一起高唱国歌,一起为抗战老兵欢呼致敬。一起聆听总书记令人振奋的讲话,尤其是看到将军和士兵共同受阅,我感到的是一种上下团结的力量,我自豪自己能亲身参与这个盛会。

那天,我想到了你——师傅。也想到了你们,陪我一起风风雨雨、一路走来的工友们。正是你们,给予我力量,让我带领卓越团队迈过了一道道的坎,向带电作业技术的最高峰勇往直前。

1

“爸爸”

“嗯?”

“你做什么工作呀?”

“嘿,儿子啊,爸爸的工作,就是‘跳舞’。”

“跳舞?”

“嗯。”

“那在哪儿呀?”

“在……很高的天上。”

“天上,像耍杂技一样吗?”

“是啊,爸爸要坐在一条很长的钢丝绳上。”

“走钢丝,嗯,你不害怕吗?”

“熟练了,就不害怕了”

“那妈妈知道吗?”

“妈妈当然知道了。”

“那爷爷奶奶呢?”

“噢,我怕他们担心,就没有告诉他们。哎,儿子啊,你能替爸爸保密吗?”

“嗯,能。爸爸,我一定替你保密。”

“嗯,好儿子。”

“可是,爸爸,你真的不害怕吗?”

……

儿子王骏骐,今年八岁了,我一直没告诉他,我在做什么。不光是怕他担心,更主要的是瞒着我的爸爸和妈妈,我出生在一个普通电力家庭,妈妈也在国家电网工作。他们俩比谁都清楚,一个常年奋战在超高压线路的检修工人,面临的是什么。

2001年初,国家电网山东检修公司成立,我作为骨干被抽调成为其中一员。印象最深的就是,大概四月下旬,我在沈阳的中国带电作业中心培训,第一次带电实战。那天,带队的正是我的师傅刘兴君。师傅说:“今天啊,是你们在这里的最后一堂课,也是最重要的模拟训练课。说是模拟训练,其实就是实战。是骡子是马,今天要拉出来遛遛…”

“师傅,你以前带队,有没有尿裤子的啊?”我突然问道。

大家伙儿哄堂大笑。

“尿裤子的我没有见过,不过还真有哭鼻子的。”师傅笑着回。

“师傅,这王进这么问,是不是提前给我们扎针,好让他自己哭鼻子的时候,有个台阶下啊。”同事王大棚问道。

“是啊是啊。”其他同事掺合起来。

“王大棚,谁会哭鼻子我不知道,反正你们今天每个人都要上塔作业。”

“师傅,你就让我第一个上吧。”我说。

“师傅,你可不能偏心啊。应该是我第一个上。”王大棚也不甘落后。

“让我来”“我来我来”其他同事们纷纷争抢道。

“哎,哎,哎……”师傅打断,“好了好了,严肃点,这不是菜市场抢白菜。这是在超高压超高空线路上‘做手术’,那些严格的作业规范,老师们在理论课上已经交代过很多次了。你们看看,你们现在穿着全身的屏蔽服,就意味着一会儿你们的身体即将进入高压电场。”

“大家记住了啊,一名合格的检修工,一定要按照流程,胆大、心细,在第一时间进入等电位电场。”师傅强调一遍,巡视众人,“明白了吗?”

“明白了。”众人齐声说。

“我跟你们说,谁也不是一夜英雄,如果有人在上塔的过程中,出现眩晕之类的现象,一定要及时向我报告,赶快下来。有一点大家一定要记住啊,安全,是第一位的。”

“师傅啊,当年您怕过没有啊?”王大棚像个好奇宝宝问道。

师傅笑笑,说:“我跟你们说实话吧,我第一次上塔,连头皮都发麻了。”

大伙儿笑呵呵。

“你们之中啊,谁第一个上塔,我说了不算。”

“师傅啊,那谁说了算?”

“你们的平时表现。”师傅顿了一下,望向我。“王进啊,你出列,准备上塔。”

我“哎”了一声,卯足了劲,说:“是,师傅。”

“别紧张。”

我微微吞了下口水,太紧张的缘故,师傅看到后,又劝我:“身体放松咯。”

“好”,我平息一下呼吸。又听到师傅语重心长的声音。

“一会儿,爬上铁塔,会有很强的电晕声,别害怕。记住啊,伸手摸高压线的一瞬间不要迟疑。师傅相信你会带好这个头的。”

“嗯,我知道了,师傅。”

“去吧。”

“哎……”

穿着沉重的屏蔽服,顺着软梯往上爬,很快就感受到师傅说的让人头皮发麻的电晕声。当时,一股莫名的恐惧突然笼罩着我,让我竟然一度想放弃。

“王进,你行不行啊,不行你下去,让我来。”我隐约听到下面的声音,“王进,好样的,你可以的。”“王进,加油!”

在大家的鼓励下,我终于爬了上去,高压线就横在我面前,这是我最紧张的时刻。在二十多米的高空上,在与线路接触的一瞬间产生的长达十多公分的电弧中,我牙一咬、心一横,终于一把抓住了高压线,成功实现了等电位。

“好……”“好样的!”大伙儿的欢呼声传来。

就是这“触电”的一瞬间,注定了我和带电作业的15年不解之缘。

2

在超高压线路上的工作,基本是野外作业,而且集中在酷暑盛夏和寒冬腊月季节,因为这两个季节,社会用电量是最大的。我们做检修,最怕的就是夏天。那时候,我们不仅要面对高压电的风险,还要克服裹在厚厚的屏蔽服中时刻面临高温中暑的危险。有人问我,你们干嘛不停电检修?又安全又省事。

我就告诉他,我们每次带电作业减少的负荷损失,如果是居民用电,相当于整个济南市的居民用电量;如果是生产用电,相当于十余家大型工矿企业的用电量。你说,能不能停。

2008年,北京奥运会前夕,500千伏新辽线,发现有一处导线破损,当时情况很紧张。公司领导当即决定,进行带电处理。

“王进,千万不要逞能,上去要是挺不住了,就赶紧下来。”

“放心吧师傅,咱们班组,论业务论身体,我不上谁上啊。”

“你呀。”师傅无奈的笑笑。

“小杨,现在塔身的温度是多少?”我转身问身边的同事。

“进哥,已经快五十度了。”小杨回答。

“啊,好嘛,这个大家伙儿,火焰山了。”

“王进,这么高的温度,行吗?”师傅担心的问我。

“能行,”我笑笑,“师傅,我是老职工了,再说这样的情况,也不是一两次了,您放心吧。”

我对小杨说:“小杨,你和师傅在下面随时观察我的情况。”

小杨点点头。

我对师傅说了句上去了,就拖着厚厚的屏蔽服爬铁塔去了。

那天,可能是我最艰苦的一次作业,五十多米高的铁塔,我感觉爬了很长时间。一进入电场,我突然感到一阵眩晕,四肢无力。经验告诉我,这是中暑的反应。

也许看出了我的不对劲,小杨和师傅同时问起我怎么了。

我告诉他们我没事,对小杨道:“可能是有点脱水了,小杨,把矿泉水拴在绳子上面。”我吃力说着,“拴好了吗?”

“拴好了”小杨答道。

我顺着绳子慢慢把矿泉水瓶拉过来,拧开就喝。郊外的阳光浓烈,知了不停的叫唤着。

“进哥,好些了没有?”

“好多了,”我喝完水,喘了口气。“师傅,我要开始作业了。”

“好,一定要小心。”

完成了操作,我的体力严重透支,爬下铁塔,我的四肢第一次出现了肌肉轻度痉挛的症状。整个人瘫倒在地,然后不省人事。

小杨一把扶住我,问我怎么了。见我没说话,又问刘师傅,进哥是怎么了?

师傅让小杨别慌,告诉他我是中暑了,然后两个人赶紧的把我的屏蔽服脱了下来。

一切搞完,师傅摇摇不太清醒的我说:“王进,王进……”

我被摇醒,不断的喘着粗气。对他们招呼了一声。

“进哥,你可把我吓着了。”小杨惊魂未定,一脸煞白。

“小杨,怎么着,这点事就把你吓着了。”我还是有点喘气半开玩笑地说道。

“还没事,刘师傅你看,他身上的汗水都能浇花了都。”小杨见我还有心情玩笑,急忙说。

“浇花呢,这么烫的水,不怕把你的花给浇死啊。”我继续开玩笑。

“师傅,你看他,都这样了,还笑得出来。”小杨转头向刘师傅撒娇,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吓坏了刚刚。

看着他着急撒娇的样子,我和师傅都笑了出来。一下子,冲淡了刚才稍显紧张的气氛,空气中都散发着氤氲的种子。

3

干我们这行,需要有一股子狠劲,师傅是这样的人,我也是。我们俩,都是典型的山东汉子,只是师傅的块头比我大一圈。我跟师傅刚开始接触的时候,并不和谐。我来自送变电,干了两年线路建设,做起事来简单、直接。师傅以前就是从事带电作业的,每次作业,总是强调特别多的安全措施和注意事项,而我却觉得完全没有必要。为此,我们俩经常在班会和工作会议上拌嘴吵架。但是工作吵归吵,私下,我们俩可是死党好友。在小酒馆里,我和师傅二人把酒谈心。

“王儿,这是干啥啊?大晚上不让我回家。”师傅抱怨我把他拉进酒馆了。

“啥大晚上呀,这才下午六点刚过。”我回答,“哎师父,他们可谣传您怕老婆。这事我真不信。”

“哎哎哎,你别在这儿跟我阴阳怪气的,怕老婆咋了啊,王进我跟你说,等你自己有了老婆,在跟师傅我这儿逞能。”

“行行行,我怕,我怕行了吧,师傅。来来来,您踏踏实实坐着,”我稍微停顿继续说,“其实吧,我下班前都跟师母打好招呼了。”说完笑了起来。

“好,你小子。”师傅也笑了,“我说她今天怎么这么痛快放我一马呢……”

“行了吧师傅,今天可以陪你好好喝两杯了吧。”

“行行行,满上。”

我给师傅斟满酒,干了一杯。

一杯酒下肚,师傅对我讲:“王进说说,今儿是什么日子啊,跟我这么破费。”

“什么破费,请您还分日子啊。”

“你别跟我贫,到底啥日子,说。”

我微微犹豫:“这样,我先敬您一杯再说成吗?”

“成。”

杯子相碰,我们又干了一杯。

师傅开口:“说吧。”

“师傅,我来咱们检修公司几年了?”

“我记得你是零一年来的,哎呦,三年了都。”

“是啊,来师傅,为三年师徒情,我再敬您一杯。”

我们再次干杯。

我指着眼前的虾给师傅:“来,师傅,皮皮虾,您最爱吃的。您别客气啊”

“哟,我跟谁客气,也不能跟你小子客气。”

“我给您剥一个。”

“我来我来,”师傅见我剥了,也不客气了,“说吧,还有什么事?”

我尴尬的笑笑。师傅见状,催促道:“说呀。”

我放下酒杯,说:“就是吧,师傅,还是上午的班会,您看我这脾气,一不留神又顶撞了您。”

“咋了?”师傅笑笑。

“您不生气啊?”

“生气有用吗?你能改吗?”

问的我哑口无言,只好傻笑。“不是啊,今天下午呀,输检中心郑主任叫我过去,我还以为是您告我黑状了呢。”

“嘿小子,我是那种人嘛。”

“我知道我知道,当然您不是啦。”

“嘿喂,他找你干嘛了?”

“夸我。”

“嗯?”酒店声音大,他没听清楚。

我大了一点声音说:“夸我,说我这段时间进步最大,带电作业又快又稳。师傅,这是不是您向郑主任打得小报告啊?”

“王进啊,说实话,在咱们公司师傅最看好你。”师傅认真的说。

“哟,那为啥呀师傅?”

“为啥?敢顶撞师傅呗。”

“您看您,这不是骂我嘛。”

“不不不,师傅说的是大实话。当初师傅干这个拼的啥?不就是这股子不服气的劲头嘛。”师傅感慨的说,“可是啊王进,光有劲头也不全是好事。”

“哎呀,师傅我知道,安全作业是咱们公司的重中之重……我明白这个……”

“师傅说的不是这个。”

“不是这个,那是?”

“知道我儿子吧。”师傅一脸微笑。

“今年快上高中了吧。”

“是啊,每天回家看他在那儿写作业,我这心里就感觉特别踏实。”师傅语气温柔,“可是如果有一天,他看不到我回来,哎,他会怎么想?”我们陷入沉思。师傅接着推心置腹告诉我:“我跟你说啊,你说的对,师傅是有点怕老婆,那是因为你师母胆子小,见到我回家她才放心。王儿啊,师傅今天想跟你说的是——干好工作,首先要做好人,对自己对家人,都要有一份责任。”

我沉思良久,开口:“师傅,我懂您的意思。”眼泪快流淌下来。

师傅为了缓和气氛,呵呵呵的笑:“行啦行啦,等你以后结了婚,有了儿子,再跟师傅说这个吧。”

我斟上酒,掷地有声:“为了我将来的儿子,师傅,咱们再干一杯。”

酒杯相碰,饮酒。师傅又说:“知道吗,小子,就冲你这点,将来一定有出息。”

“师傅,您真是举贤不避亲呐。”

“王进,来检修公司这几年,你那点小心思你以为我不知道啊。”

“是,师傅。其实我也不想瞒您,从送变电过来,我总感觉有点低人一等。”

“为啥啊?”

“技术、难度都不如人家。我感觉自己就是一个按部就班的线路工人。”

“是,是,咱们干的是危险大贡献也大得活,可很少有人知道。”

“是啊”

“我儿子就曾经问我,他说爸,那么多的工种,你咋偏偏挑了这个呢?”

“那您怎么回答啊?”

“我说儿子,在电力行业很多领域,现在都是人家美国人是老大,爸爸我心里最清楚,爸爸干的这行当,总有一天咱们中国人会成为老大。”师傅笑笑接着说,“我们这一代人指望不上了,王进,记住了,你这一代,最有希望。”

师傅的话对我触动很大,我们这个行当,常年巡视在荒郊野岭,带电作业也几乎不为人知,师傅常念叨一句话:咱们做带电能不能也活出个精彩来?我说:能!可仅仅是一名熟练技工是远远不够的,别人不做的,我偏要做;别人认为平凡的,我却要从中挖出不一样的精彩。

4

“大棚,小心一点儿啊。”袁超对着高空作业的王大棚喊道。

“王大棚,上面风大,脚下稳点。”我也叮嘱。

“哎~知道啦。”王大棚回答。“我已经完成总线,这就下来了。”

大棚慢慢爬下了铁塔,我赶紧走过去帮他拿下了手里的工具,并且叫袁超帮忙把大棚身上的屏蔽服脱下。对大棚说:“擦擦汗,小心着凉了。”

“哎,疼,慢点儿~”王大棚突然叫了起来。

“怎么了?”我问。

“手好像有点划伤。”大棚说。

“来来来,把手套脱了我看看。”我赶紧看他的手,“哟,都松破皮了。”

“进哥你看,又一副手套磨穿了。”袁超看着大棚脱下的手套道。

是啊,手套确实磨破了。

“往常还好,今天风有点大,走线抓导线的时候,感觉特费力。”大棚喘息着说。

“手疼不疼啊?”袁超问。

“没事儿,又不是一次两次了,贴创可贴,两三天就好了。”大棚笑笑。

“大棚,那是你皮糙肉厚。我上次啊可是一个礼拜呢。”

“嘿嘿,谁像你这么娇气啊。还是你脚底板不硬,你看咱们班长刘师傅,来回多少次了,我就很少见他伤过手。”

“还真是啊~”

我伤感的说:“话是这么说,我们还是应该做些改变。”

“改变?”大棚问,“王进,改变什么啊?”

……

刀尖上的“舞者”——王进传(上篇)完。本文根据真实故事改编,写此篇主要是让大家对他们这个工种有所了解,也感谢他们为国家的电网默默守护着。他们工作辛苦危险,让我们敬佩,我要向他们致以敬意。感谢大家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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