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名里“十四”两字化自贯休诗句——“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阙”则只为站在正道外能略窥文学的门禁。少年时就爱这样的气象万千、大开大合的诗句,何等的风流潇洒、豪气干云,若直述剑客、侠士未免轻浮,因此曲折地假意选了低调的“十四”以显示自己的内涵。
如今重头捡起连自己都感动,不因贯休为诗僧,不为吴越王钱鏐如何为一方霸主,单单只为了一个“寒”字,越是凛冽刺骨越是热烈澎湃、情感丰裕。
初见、青春、少年都是何等美好的字眼,青葱的生命里总会有与无数人的初见,新鲜活跃从来不会觉得疲惫、倦怠。情感富裕地恨不得见到相识的人就掏心掏肺,一起大笑,一起嚎啕,看一篇小小的文字或者只言片语都可以感动得泪流满面。
隐约记得在某本借来的杂志看到半截小说,深深迷上,从此觉也睡不得,饭也吃不下,只想找到全本的小说。我平素最讨厌这种半途而废,凡事都想求个完美,一面将念旧的个性也发挥到极致。
少年时总觉得,若是不够完美那就别开始吧。爱着璀璨烟花的绚丽夺目,爱着昙花午夜的极致一现。连喜欢的人都得必须让人一见倾心,让人揉碎心肠,这大概就是总也找不到的缘故。
那时刚刚十六岁,略读了点诗书,头顶的云彩还是彩色的,心情是半惆怅的,会为一本书而伤心难过、执着。
至今日,方知容若的“人生若只如初见”实是至理真言,然而又有多少初见迷失、离散,多少初见时美好的人事转身即相隔千万里,甚至以后都不会再见。
时隔多年,我已忘记当时念念不忘的是哪一部未完的小说,只是记得故事很精彩、美好,情感和那时我的一样斑斓肥厚。未完的终究是难以忘怀,我极尽我所能去想象它起始与结尾,也许到最后已经不是我看到的那一段故事,已然成了我的专属部分。
一面又开始对作者进行各式猜测,他该是一个怎样的人?写出这样特别的故事,必是独特的。总以为无论看什么书一眼看到的是人心,不是故事,是故事外的那个人。故事里的人再出彩绝伦,故事再精妙无双都是那个人赋予的,因此喜欢关注各种作品背后的人物。
每每遇见心生欢喜总觉得遇见了故人,仿佛遇见另一个自己。初相识,犹如故人归,其实不过凭着一纸文字而已。
有时看到狠绝,那也是自己。少年不知愁滋味,不是不知,而是年少轻狂,遇上的偏偏又是自己的一颗心,难免分不清。如入魔障,饮鸩止渴,越饮越渴。铁了心要沉溺,就是这样痴心,不撞南墙不回头,撞了墙还要含笑欣赏留下的血迹。只为有一天真的遇见,能与之并肩,交最知心的好友。
然而一切皆是空无的想象,当没有站到高地之时,总也难说上话。也许某日相见,可能根本不如自己所想,于是有一堵墙轰然坍塌,才发觉沉溺一样虚无的东西不该太深。
如同看到心爱之物被人当面摧残,虽没粉身碎骨,却不知有没有动及根本。
为什么现实喜欢将美好撕碎给你看?因为你担心美好破碎,所以执念;因为执念,所以它的美好总是易碎。如同一件挚爱的稀世珍宝,悉心爱护,它光彩夺目,它风华绝代,然而愈是爱愈是碎得容易,碎得严重。如果不爱,就不会去深究,不深究就不会有后来种种,至于碎不碎也没什么要紧了。
美人迟暮,将军末路,最不忍见。美人自古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吴灭后西施去了哪里,太白是否是捉月而死,仓央嘉措是不是在风雪夜失踪了?少年时总爱寻些这样没头没脑的问题,然而谁知道呢?
执守着自己想要的那个结局,不忍看最最真实的结尾。不敢深究,因为害怕得到的不是你要的结果;可是你又执意要去深究,因为你爱他们。
这执念虽不曾毁天灭地,但哪日倒塌必是自己的一片天地为之色变,又或者早已不在执念。
因爱故生忧,因爱故生怖,万般情绪都起于一个“爱”字。爱了,它就特别了,它就是最完美的,不容破碎。碎了,自然要哭,不一定非得如宝玉凭吊金钏要找一口井,告别的仪式总要有。
少年时为何那么爱哭爱闹?只因,他仅是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