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全世界都以为我会就此忘记,将所有关于你的全部屏蔽,以为我从此不再沉迷,依旧洒脱。可往往假装忘记了的,最是刻入骨髓,清晰可见。
1
岁末年关,外面一片热闹景象,人们忙碌了一年,都盼望着能在除夕这一天,和家人相聚、相守,辞旧迎新。往常,林语涵早早地准备年货和礼物回家,可今年,她却不想那么早回去了。
她已经二十九了,再过一年,就是三十了,都说三十而立,她不仅不能而立,也不想。
每年回家,母亲都介绍各种适龄的青年,盼望她能有个钟意的,有个归属。
当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爬上床单时,手机铃声也开始响个不停,林语涵忍住美梦被扰的烦躁,伸出右手摸出放在身侧的手机,按下接听键。
母亲独有的大嗓门出现在耳边:“语涵,还没起来啊?打算什么时候回来?”林语涵闭着眼睛,翻了个身“过年前两天,就是后天回去。”“怎么这么晚回来啊,你大姨给你介绍了一个对象,让你年前去见见。”“妈,推了吧,没时间。”
电话那头静默了下来,接着是一声长长的叹息,母亲的声音低了下去:“语涵,你已经不小了,过了年,就三十了,妈也没有其他要求,就想你下半辈子有个依靠,有些人,再怎么等也不会回来了。”
这些年,母亲叹息的次数越来越多,每一次都是对林语涵的凌迟,成年了,却依旧让家人操心。“妈,我今天还有事,下次再说吧。”挂断电话,用被子蒙住脑袋,蜷缩着身体,忍不住低声抽泣:“韩子慕,我又梦见你了,已经三年了,你还不回来娶我吗?”
2
曾经有人问林语涵一生会喜欢几个人,她思考了许久才开口:“我想真正放在心底,歇斯底里地喜欢的应该只有一个吧。”而林语涵的唯一就是韩子慕。
四年前的夏天,刚毕业一年的她背上背包,装上相机,坐上了去西南的火车,到了风花雪月的大理,在古城内的无忧客栈做义工,包吃包住,一天工作四个半小时,其余时间,自由支配。
一天傍晚,完成工作以后,林语涵一个人拿着相机走到了洱海边,夕阳的余晖覆盖了整片水域,晚归的扁舟,一人带着竹编的斗笠立于舟上,撑着竹竿慢悠悠地行进,洱海水波盈盈,泛着金色,落霞与孤舟同行。这一刻,没有过客,都是归人。
按下快门,林语涵打算继续前行,突然发现不远处有一个男生支着画架画洱海的风景图。于是停下脚步,静静地站在男生的背后,直到完工。
“姑娘,我画完了,你喜欢的话送你也可以的。”男生放下画笔,转身看着林语涵低声询问。
只是一眼,林语涵就记住了这个人,一个右眼角长着一颗泪痣的人“如果可以的话,荣幸之至。”
“你不应该先推辞一下吗?”男生打趣道。“如果我真的想要,而你真心想给,又何必假意推辞?”“有意思,你好,我叫韩子慕,来大理采风的,很高兴遇见你。”男生开怀得笑了起来,两只眼睛成了好看的月牙形。“你好,我叫林语涵。”林语涵也笑了起来,夜色渐浓,但对两个相遇的人来说,日子才刚刚开始。
之后的日子,林语涵的生活除了工作就是韩子慕。两人一起逛了洋人街、苍山、上关、下关、蝴蝶泉、崇圣寺等地方,每到一处,韩子慕就会画一幅画,林语涵则是用相机拍照。
时间也就在一张张画纸的消耗中缓缓流逝,韩子慕离开大理的时候,抱着四张画纸走到林语涵身边,眼角带笑地对她说:“林语涵,我有话和你说。”林语涵好笑地看着韩子慕拘谨的样子“你说吧。”
韩子慕将怀中的画纸翻转,正对着林语涵,画纸上是一个姑娘拿着相机站在洱海边,洱海共月夜一色,“第一次见你,我们共同欣赏洱海的月景。”再抽走第一张,第二张是苍山雪景,山脚下一男一女并肩而立“后来,我们一起去苍山看了雪景。”第三张下关的巷弄,一男一女闭着眼,衣摆飞扬,发丝浮动“我们还一起去下关听风。”第四张上关的花海里,一男一女席地而坐“最后一起看了上关的花,短短两个月,我们一起欣赏了大理的风花雪月,未来,你愿不愿意和我共赴人生中的风花雪月?”
“所以你这是在表白吗?”林语涵假装淡定的反问道,如果忽视她无处安放的双手和眼睛。
“是的,林语涵,我喜欢你有三分,这三分不是三分流水七分尘的三分,是天下只有三分月色的三分。[1]”韩子慕眼神坚定地看着林语涵,一字一句地说道。
“可是我也和紫霞一样,希望我的意中人能踏着七彩祥云来娶我啊。”林语涵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说道。
“我先欠着,等我娶你的时候一定带着七彩祥云来。你先收下这四幅画,就当定情信物了。”韩子慕将手中的画纸递给林语涵。
如果当时的林语涵知道韩子慕无法兑现承诺,也许就不会有后来的苦候无果。
3
谁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但林语涵知道,她的人生意外先来,明天在意外发生的时候,就再也不会有了。
在一起后,两人去了同一座城市生活,每天吃完饭以后一起去楼下散步。周末时候,关上窗帘,泡上两杯奶茶,一起窝在沙发上看电影。若是存够了钱就一人带上画板,一人拿上相机,去喜欢的城市走走。
韩子慕总会在节假日从花店带回不同样式的花,渐渐地林语涵也学会了插花。林语涵喜欢吃各种甜点蛋糕,韩子慕也学会了做各种好吃的甜品。
尽管偶尔也会为谁做饭谁洗碗的问题争论不休,但生活里充满了积极与欢乐。
直到三年前9月9日这一天,韩子慕乘坐YH1314回家,再也没有归来。
林语涵知道飞机失事以后,第一时间赶到航空公司和韩父韩母会面,接待室里挤满了家属,但整整一天,都没有任何消息。
没有人知道飞机究竟如何失事,也没有找到飞机的残骸,仿佛这趟航班从未出现过一样,但却印在了所有家属的心上。
房间里的摆设一如从前,每样家具都购置双份,花瓶里的花定期更换,只差韩子慕开门而入,说声“好久不见”。
失事7天,林语涵闭门不出,不开灯,不开窗帘,坐在韩子慕的画室,蓬头垢面,守着一堆画册,时哭时笑。
失事30天,林语涵开始写日记。
“子慕,我重新开始工作了,新同事们都很好,如果你回来了,就更好了。”
“子慕,我今天去看了伯父伯母,他们的白发又增多了,伯母的身体越来越差了,你还不回来吗?”
“子慕,我自己学会做曲奇了,等你回来了,我做给你吃。”
…… ……
…… ……
“子慕,今天去看伯父伯母,伯母和我讲了很多你小时候的事情,我还看了你小时候的相册,去了你上学的地方,弥补了那些缺失的时光,就剩你的未来我没有参与了。”
“子慕,我今天去寺庙祈福了,自从你离开后,我越来越迷信了,当人心有所求,而现实不可得,就会信神佛了。”
“子慕,他们都说你不会回来了,可我却觉得你可能只是恰好去了另一个时空,只是,不要忘记,我还在等你回来。”
…… ……
…… ……
自别离,思念如马,未停蹄。从此人山人海,余生却只剩孤独。
4
手机铃声再次响起,林语涵从回忆里脱身,拿纸巾擦干眼泪,吸了吸鼻子,清了清嗓子,确定无法听出异样后,按下接听键“喂,伯母。”
“语涵啊,你是今天的火车过来吗?几点到?我让你伯父去接你。”韩母的声音一如初见时的温柔,只是多了些苦涩。“我下午五点多就能到,天气冷,您和伯父在家等我就行了。”“那好,你到了记得给我们打电话,我给你做了喜欢的菜。”“好的。”
三年来,每年过年前,林语涵都会去看韩父韩母。他们都在等,等韩子慕回来。
挂断电话,林语涵起身收拾,去了韩子慕的画室,坐在凳子上,看墙上挂着的风花雪月的图画。
“韩子慕,我不要七彩祥云了,只要你回来,我就嫁。”
呆坐了半天,林语涵才离开画室,带上买好的东西,去往火车站。
在韩子慕家呆了三天,陪着韩母在厨房忙活。“语涵,别等子慕了,你也不小了,我也希望你有个好的未来。”韩母停下切菜的刀,微颤着开口。
林语涵也顿住了洗菜的动作,低着头“伯母,三年前我和子慕说好要去玉龙雪山看一米阳光的,我想明年去看看。”
“好,去看看。”韩母的泪打湿了拿菜刀的手背,又慌乱地用左手去擦拭。
5
丽江玉龙雪山终年云雾缭绕,只有每年秋分时节会有一米长的阳光照下来,传说被这一米阳光照到的人就能拥有美丽的爱情。[2]
秋分的时候,林语涵里面穿着红色的嫁衣,外面套着厚重的棉袄,爬上了玉龙雪山,这一天,玉龙雪山的人特别多,每个人都带着期待而来。
只要有一丝希望,心有所求的人也会奋不顾身地去抓住,哪怕这只是一个传说。
因为高原反应,林语涵有些许的不适,站在山顶,等待一米阳光的出现。
正午的时候,一束阳光穿透层层云雾落在山顶,逆着光,林语涵看见有架飞机穿过云层,四周的云彩变换成了七彩祥云,耳边传来温柔的男声:“语涵,对不起,飞机晚点了三年,让你等了这么久。”
一辈子无法成就的永恒,或许在某一点便凝成,一辈子无法拥有的灿烂,或许只在那一米之内。[3]
PS:[1]出自钱钟书先生之口
[2][3]都出自“一米阳光”的传说
无戒90天写作成长训练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