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词集 | 陆游《鹧鹄天》之二

家住苍烟落照间。丝毫尘事不相关。

斟残玉瀣行穿竹,卷罢黄庭卧看山。


贪啸傲,任衰残。

不妨随处一开颜。

元知造物心肠别,老却英雄似等闲。

举重若轻,语淡意深,是我对这首词最强烈的印象。

第一句着实写得精彩。“苍烟落照”,有一种异常的洁净明透。家里住在那苍茫的云雾间,在那落日的余晖下。很美,一下子出尘的气调就出来了。

居住环境高远而缥缈,心态也是自在悠然,“丝毫尘事不相关”。

不过问凡尘俗事,而“斟残玉瀣行穿竹,卷罢黄庭卧看山”就是每天的生活。喝完美酒(“玉瀣”)后穿行在竹林中,读罢《黄庭经》(道教的经典之作),就躺着看山。

非常自由、无拘无束的逍遥的日子。

“啸傲”,傲然自得地放声长啸,一般用来形容人无拘束、很自在的状态。但是“啸傲”前面用了一个“贪”,可以感觉到情绪开始有了变化。

“贪啸傲”,极度渴望能够不受约束。但是第一段里描写的生活已足够自由随心,为什么还有如此渴求呢?

猜想,他此时渴望的,最是“上马击狂胡”了吧!然而事与愿违,求战的请愿,也只有换来一路罢官贬黜。欲上战场而不得,于他,是最大的拘束。

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身体渐渐衰败下去,不断老去。

心里痛得很,却还劝慰自己说,不妨想开些,多笑笑吧。

本来就知道,造物主的心思很特别。它那样轻易地让英雄白白老去,却丝毫不以为然。

读完最后一句,悲凉的气息才慢慢升腾上来。回头再读第一段,才体会到这“尘事不相关”的背后,藏着多少不得志的酸楚。

“苍烟落照”,多少高逸缥缈。但这高逸缥缈对陆游而言,却意味着一腔热血无处抒发,意味着被围困的志向,被浪费的青春与才华。像岳飞说过的,“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陆游虽习剑术,却并未真正上过战场。他的这首词,写的是报国心,却不像岳飞那样充满了慷慨的气势。他的笔很淡,字面上的情绪很平,但细细体会,能感受得到痛似穿心。

老却英雄似等闲”,字字是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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