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张问仁于孔子。孔子曰:“能行五者于天下为仁矣。”“请问之。”曰:“恭、宽、信、敏、惠。恭则不辱,宽则得众,信则人任焉,敏则有功,惠则足以使人。”——《论语·阳货》
在儒家的思想中,人,从来不是孤立存在的个体,而是与周围环境构成不可分割的动态互动系统,并通过自身的修为促进周围环境的正反馈以实现系统的稳态,使之达到动态平衡。
由此谈谈儒家的恭敬思想引发的思考。
恭,敬也。(《尔雅》)敬之一字,俱体现于礼中。 《孝经》有云:“礼者,敬而已矣。故敬其父则子悦,敬其兄则弟悦,敬其君则臣悦,敬一人而千万人悦,所以敬寡而悦者众,此谓之要道也。”
观其句意,“悦者众”这种和谐平衡的状态是由对某一高阶者示敬达到的。那么这种高效的构建和谐社会的方案是如何实现的呢?这就要联系儒家理想中的社会体系。
儒家理想中的社会体系同宗法制紧密结合,且借鉴了宗法制的建模方案。以“仁”为核心统摄,孕育意识形态与政治体制的双生植物,政权植株可能会因君主失德而枯萎,但意识形态的植株却已进化成一种缓慢而凝固的群体心理在中华大地上扎根,根系结构如金字塔般森严坚实稳固。
以家庭这一小的行动单元作“细胞”,“细胞”的核心成分由家庭中德高望重者充当(通常为嫡系长房中年事最高的男性),行动单元内部亦满足“高级细胞器”对“低级细胞器”的“模范带头”作用,高级细胞再辐射带动低级细胞······
在这样严谨精密的构造中,相当于“脑”的君主则是贤乎近圣······至少是要有一颗想要近圣的心,周围有一群想陪你近圣的人,创造良好的修圣环境,主观上要时时刻刻虚怀若谷察纳雅言从谏如流······
能做到这些,即便不是圣,想必也要有极好的个人修养才能不被巨额的财富和无上的权利烧坏脑子滥用职权砍了那群常在身边挑毛病的人。
想来要做一个积极上进的好皇帝还真有些“欲戴王冠必承其重”。以凡人之躯承受着来自民众心理预期的极大的道德压力,生活在充满巨大诱惑却要求时时谨慎步步小心谨言慎行的“透明”监督环境中,保持对自己高标准严要求。
果真有这样的人,山呼万岁,三拜九叩怕是都无法诉尽那“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心向往之”的心思吧。
且这一系列的“分别心”培养也不失为一种积极的心理暗示。试想当大臣民众以一种近乎宗教般的虔诚为皇帝贴上“您就是我们崇拜热爱的人,我们随时准备为您献出一切”的标签时,即各个“细胞”竭力向“脑”输送良性信息时,正反馈是势在必行的。
那么就意味着整个政权植株在外界大环境相对稳定时,内环境亦开始一种良性循环,达到内环境与外界共同构成的生态系统的相对平衡,实现可持续发展,绽放最明媚的花朵。
以上,是儒家思想理想中的社会体系。
在理论投入实践过程中,因终究为帝之人亦是凡人,世袭制又使得年轻的帝王多在非良性非理性环境里成长,权力与财富的巨大的诱惑,真真假假的赞美之声,长成心理健康的正常人尚为难事,何况近圣乎?除却顽强生长的创业皇帝及近几代繁衍的子嗣,分生植株很难再保持母本的性状。
儒家思想虽一直名义上被统治者如宗教般捧上神坛,仿佛在中华大地占有绝对的统治地位。但其核心遗传因素即思想内核在政治上的外显却早已因人性的弱点被各种手段嫁接或转基因,生成了政治应用意义上的与母本相去甚远的新型植物。
而这新型政治植株渐渐退化成意识形态植株的寄生者。且随着意识形态植株的进化(畸化)强大,即从自觉的有意识的意识形态变成潜在的强大的群体心理(雌伏于皇权天威),政权植株系统内的自我监督功能逐步沦丧,这就使得整个植株内环境处于极度脆弱危险的状态。共生的状态对外界大环境的依赖和需求愈发强烈,一旦外界大环境(缓慢的凝滞的相对封闭的天朝上国)遭到破坏,脆弱的政权植株再无重生之力,永久性枯萎。
而那畸化的意识形态植株却在千年里绵延不绝,深挖洞,广扎根。如同葳蕤葱茏的野草,暗流涌动。直至星火燎原,掘地三尺,满目疮痍,就此枯萎,在灰烬的余烟里种植全新的意识形态杂交植物。
可千年前扎下的深根,仍在地底某处幽灵般蛰伏着,等待着重生的契机,与新生的杂交植物一决高下。
可那两生花母本的模样,终究在无数的畸化后,散失在岁月里,隔着厚厚的历史烟尘,看不清真相。
幸而有这么多怀赤诚之心的学者们,愿意铲去灰尘,斫去畸形的枝蔓,让本真的儒家思想的花朵重新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