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夏夜

城里的夏夜似乎没有蛙鸣,空调室外机倒是不分昼夜“嗡嗡嗡”地响着,心想还是到沿江路走走吧。我们走出家门来到僻静处,丝丝凉风扑面而来,风里含着青草的味道,在这熟悉的气息中,童年的记忆渐渐苏醒过来——那片近乎透明的夜空、那片飘着稻谷香的大晒谷场似乎就在眼前,小小的脚踏板似乎还在,还有月光下若隐若现的萤火虫,如同电影般一幕幕清晰可见……

一想起孩童时的夏夜,我眼前就浮现那把小小的脚踏板。那是一把木质光滑细腻、纹理清晰的长板凳,据说那是奶奶的嫁妆之一,几十年以后它变成了孙辈的我们夏夜乘凉的好物。每天晚饭后,我就搬着这把小小的踏板,来到屋子前面那片很大的晒谷场,那里早有许多男女老少坐在小凳子上,当时少数家庭已有电风扇,而人们更喜欢到屋外的空地纳凉,一边摇着蒲扇,一边天南地北地聊着天。我在一旁放好小踏板,然后躺在上面,安静地听着大人们聊天,仰望着夜空,它像一个巨大无比的墨蓝色帐篷,上面缀满眨呀眨眼的星星,我脑海里闪现出伯父教我念的“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清凉的微风轻轻地吹拂着,带来了田野的气息,我浑身凉爽不知不觉睡着了,梦里还依稀听到远处有青蛙在唱歌。

偶尔也有没睡着的时候,那是老人们在讲离奇古怪的故事,讲西游记、讲聊斋等。犹记得有一次,祖父绘声绘色地讲放牛娃和狐仙的故事,幼小的我又想听又害怕,听着听着把小踏板一点一点地往人群里挪,等到故事讲完时,我已从起初的人群外围挪到了人群的正中央,大人们发现以后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声飘得很远很远,直到现在我还记得那片爽朗的笑声。

大晒谷场是故事的摇篮,也是我们追逐嬉戏的乐园。一到晚上,大小不一的一大群孩子全都跑出家门,来到弥漫着稻谷香味的大晒谷场上,追逐着嬉戏着。其中一个游戏是一群人围成一圈,边快速转圈边唱歌,中间那个人用布蒙上眼睛,歌声停止时所有人站定,任中间的小伙伴摸索猜测,被摸到时不能躲闪,我紧张得几乎屏住了呼吸,也常有人忍不住笑出声来被猜到了名字。还有“老鹰抓小鸡”,年纪最大的两个孩子一人扮老鹰、一人扮母鸡,其他年纪小的就扮小鸡,一个拉着一个腰部的衣服,母鸡的身后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然后以母鸡为轴心,疯狂地跑、快速地转弧形。如果能有幸靠近着母鸡排队会安全很多,不然排在鸡尾巴的,往往在还没来得及跟着大队伍转弧形的瞬间,已经被骤然急转弯的老鹰一把抓住!我们的尖叫声、无忧无虑的笑声响彻那片夜空,那时的夜空透明而深邃,满天的星星和彼时清澈见底的小溪里的河蚬一样密密麻麻。

夏夜最引人遐想最令人着迷的,要数萤火虫了。有月亮的晚上,我常常和小伙伴来到田野里看萤火虫。池塘边的草丛里,点点荧光的萤火虫,倏尔这边闪烁,倏尔那边闪烁,有时竟汇成一片,就像掉落到草丛中的繁星点点,我们一会儿看若隐若现的萤火虫,一会儿看苍穹中的繁星,心思不由得飞到书里写的神秘的未知世界去了。月色如水,不远处,有波光潋滟的鱼塘,还有一个荷花池,如一幅水墨画,在夜风中摇曳生姿,一闪一闪的萤火虫就像童话故事里仙女的魔法棒的光芒,给这幅画增添了神秘的色彩,四野呈现一派宁静和祥和的景象。后来才知道原来萤火虫一般生活在极少污染的水边,原来当时我们离纯净大自然很近很近……

汽车的喇叭声把飘远的思绪拉回——闪烁的霓虹灯,喧嚣的夜。孩子会怎样看待不同时空里那不一样的夏夜呢?要知道,相比大自然孩子更熟稔网络世界。于是,我忍不住和孩子说起那些遥远的记忆和美丽的风景。孩子听完之后,眼睛亮晶晶地说:“我好想穿越到你的童年去看看!”我笑了,童年的夏夜一直都在我的记忆里熠熠生辉,多少次在梦里我又回到故乡的家园,回到那片纯净又深邃的夜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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