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春节，时常夜间梦见祖父。高高的个头，瘦骨嶙峋的身板，深邃的眼睛透着一种苦思的神情，矍铄的望向门前的田园……。

    祖父在农村生活了一辈子，注定和牛也要打一辈子的交道，在他手中训导的牛据说有个十几头。在我记事的时候，家里又买了一头新牛，老牛年岁已大，做起农活拖拖拉拉，不得劲，干脆祖父商量全家人又买了一头小牛。

    小牛牵回来的时候，从村口就有人围着祖父问价格，祖父笑着说“不到一百块”，村里人都说捡了个大便宜。这牛不算小，得有两岁了，买来就能下地干活，所以从村口牵到我家门口，一路上村里人都讲“划得来（便宜）”之类的称赞。等到牛进了后院，祖父使劲拽着绳子拉，牛始终不进牛栏屋，祖父气急败坏的刚准备打它两鞭子，被赶到后院的祖母给制止了。

    “牛刚刚到我们家，不熟悉哩，等几天就听话了。”

    见祖母说话了，祖父也就罢了，把牛拴在后院棕树下自己干农活去了。

    到了第二天，祖父牵着牛准备下地耙地干活，耙的牛头套怎么也套不上头，牛倔犟的硬着脑袋不低头，就是不让套。急的祖父就开骂了，“老子一扁担扇死你”。牛也听不懂人话，一双眼睛瞪着祖父，似要和祖父一拼到底。祖父见此情景只有用他手中的鞭子使劲啪啪啪三鞭子打在牛身上，牛见主人动了武，暂时屈服的套上木头套，结果祖父刚站在耙上准备平地，牛再次倔犟起来，猛兽般往前奔跑，挣脱了祖父手中的缰绳，在田园里横冲直撞，霎那间，田园里刚长出的西红柿茄子黄瓜的小苗，被牛脚和耙齿都给糟蹋掉了。祖父怒火万丈，赶紧去追赶，牛看见祖父追来，更加疯狂，拉着木耙跑出园地，向门前的河边跑去。祖父丢掉牛鞭随手握着一条扁担也向河边追去。

    祖父沿着河堤一直追到下一个村头的河岸，才看到疯牛跑累了，正在河边歇息喝着河水，耙也被拖着折断了。祖父满头大汗，汗水随着脸上的皱纹往下滴落，身上的汗衫也湿透了，站着歇了一口气后，悄悄的从牛后面走去。牛似乎也跑累了，只专注于喝水，无暇顾及周围的一切，刚好给了祖父机会，祖父一只手迅速的拽住缰绳，随手找到河边的老树桩拴住绳索，等牛发现祖父已经来不及了，牛鼻子上的套绳被牢牢的牵住，牛一声声发出嚎叫。祖父追了几里地，也火急火燎了。

“老子一扁担扇死你，”

说着就听到啪啪啪三声响，疯牛疼的歇斯底里的嗷嗷叫，怒目相向依然瞪着祖父，祖父握着扁担一头插入沙地，站在牛对面瞪眼怒视，骂了它好一阵子，牛终于声嘶力竭了，看样子似乎屈服了，祖父这才解开拴绳，牵着牛沿着河堤往回走，河堤边上有青草的地方，祖父松一松牛绳，疯牛变得听话了啃食着茂密的草地，温顺的甩起了尾巴。

    后来祖父才得知，这牛的前主人就知道这是一条疯牛，无法驾驭它，不得已才低价卖掉它。但是自从祖父的三扁担训导以后，疯牛变的顺从了一点，偶尔发疯的时候只要听到祖父的声音“老子一扁担扇死你”，就变的乖巧了。

    暑假的时候，祖父喜欢带上我去河边放牛，每次祖父都把我放在牛背上骑着，那个时候我胆子特小，而且也见识过这头疯牛的倔犟，祖父总是告诉我说：“别怕，他疯你就说，我一扁担扇死你”。

    前几次我骑在牛背上，祖父牵着牛绳站在旁边使我心里感到踏实，牛老老实实的啃着堤边的青草。看到疯牛变的安分多了，我也就胆子大了，有时候一人骑着就能甩开祖父，独自当个放牛娃。偶有一天，我骑着牛把祖父甩了很远的地方，突然，牛回头看了我一眼，我惊觉的发现好像牛的神态不太对，牛唰的一下就疯跑起来，我坐在牛背上惊慌失措，双手赶紧抱着牛颈部，双脚紧紧的夹着牛背，牛带着我向前疯狂奔跑，吓的我魂飞魄散。正当我束手无策之际，突然想起了祖父教我的一句话，“老子一扁担扇死你”。奔跑的牛听到我的声音慢了下来，回头侧目怒视着我，我又学着祖父恶狠狠的语气说了一遍，“老子一扁担扇死你”。牛哞哞的嚎叫了两声，停止了脚步，这个时候祖父也赶到了，一手牵过牛绳骂道，“老子一扁担扇死你”，牛瞬间彻底变得温顺了，我们爷孙俩相视而笑，从此我的胆子似乎大了点。

    几十年过去了，每次想起祖父，总能想到家里曾经有一头疯牛，疯牛就怕祖父的一句话：“老子一扁担扇死你”。

                            2023 1 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