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双手握着车把,单腿支撑着电动车,无聊的盯着几米外颜色有点发白的柏油路面看。
这是立秋用来打发无聊时光的独家小秘方。盯着地板上、墙上或者树皮上某一个点专心看,看久了 ,那个点就生动起来,仿佛有了生命一般变幻出有趣的图案来,有时是一只跳跃奔跑的小狗,有时是一朵盛开的小花。
这个习惯已经维持了差不多一年。
柏油路上毫无规则和美感可言的花纹在立秋眼中慢慢凸显出一只白色的小猫,团成一个球呼呼大睡,毛茸茸的小肚皮一动一动的。
似乎心有所感,白猫抱着脑袋的小爪子挪了挪,露出半只眼睛,金色的眸子,懒洋洋的瞥了一眼。慵懒的小眼神带着点起床气,似乎是在嗔怪不知趣的愚蠢人类打扰了它的美梦。
立秋呼吸一滞,心脏跟着漏跳一拍。用力眨眨眼睛正要仔细分辨,一辆卡车驶过,带起一阵风。绿灯亮了。这么一分神,柏油路毫无疑问的恢复了清灰一片,在阳光下泛着孤独的银光。
“好像啊……”立秋怅然若失。直到双腿凭着本能把身体带到自家防盗门外,还有点魂不守舍。一低头,拿钥匙的手顿住了。
一只通体雪白的猫蹲坐在脚垫上,精致的圆脸盘高高仰着,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金色的眸子亮晶晶的,就那么大喇喇地直视着立秋的脸,用眼神无声质问:怎么回来这么晚?萌得要命又故作严肃的样子一下子把立秋逗乐了。
“你好啊,小家伙!你从哪里来?你有主人吗?为什么守在我家门口?”
回答是一声千回百转风情万种的“喵~”,软绵绵的小嫩嗓,像一只羽毛轻轻拂过心田,荡起一圈圈涟漪,酥酥麻麻的感觉迅速蔓延至全身每个细胞。
立秋扶着膝盖弯下腰,装模作样地掏掏耳朵:“没听清楚,再说一遍。”
白猫屈尊降贵般抬起屁股,妖妖娆娆的向前迈了两步,两只前爪搭着立秋的小腿人立而起,一人一猫大眼瞪小眼。
“喵!喵~”
“哦,你说你饿了呀!没问题,相逢即是缘,我请你吃饭!”
“嗷咪嗷咪……”
“什么,你想在我家住几天?”立秋笑眯眯的,仿佛他真的能听懂猫语似的,“没问题啊,想住多久都可以!以前我家小冬最喜欢猫了!”
“对了,你有名字吗?我想想啊,今天立秋,接下来,处暑,白露,秋分,……有了,就叫你冬至吧!”
“我奶奶说,冬至下场雪,夏至水满江。寒冬腊月,瑞雪飘飘,你一袭白衣若仙……冬至,冬至,好名字啊好名字!嗨,你说我怎么就这么有才呢?”
立秋自言自语摇头晃脑像个孤芳自赏的老秀才,白猫冬至已经扭着屁股熟门熟路地走进卧室巡视了一圈又溜溜达达回到客厅转了一圈,步态优雅从容不迫,毛茸茸的大尾巴高高扬起,像一根宣誓主权的旗杆。溜达满意了,腰肢一拧,轻盈地跳上沙发,抬起一只爪子有一下没一下地舔起来。
“有鱼,有冻豆腐,今晚就做鱼炖豆腐了!”立秋用脚尖关上冰箱门,两只手各托一只盘子走向厨房,脚步轻快,不忘扭头冲着沙发上的冬至露出一个得瑟的笑脸,“等一下让你尝尝我的手艺哈,很快的,二十分钟!吃完饭带你去超市买小鱼干和猫粮!”
冬至揣起爪子歪头瞅一眼厨房里忙碌的背影,仰起头看着对面墙壁上擦拭得一尘不染的婚纱照出神,金色的圆眼睛里慢慢泛起雾气。
夜色正浓,整座城市陷入甜美的梦里。如水的月色悄悄透过窗帘的缝隙溜进房间,温柔的流连在床头柜上。精美的相框里,身穿白色连衣裙的姑娘笑容温婉纯净,美的像九天下凡的仙女。
立秋豁然张开眼睛,翻个身把旁边的白色毛团揽在怀里,闭上眼睛,口角溢一丝满足的笑意,喃喃地嘟囔了一句“小冬,你真美”,又沉沉睡去。
黑暗中白猫睁开金色的圆眼睛,痴痴的注视着男人甜美的睡颜。良久,轻轻挣出男人的怀抱。
身条纤细的白猫撅着屁股,小爪子挠啊挠,吃力地从枕头底下掏出一个塑料药瓶。瞪着药瓶看了一会儿又恨恨地瞪一眼熟睡中立秋的后脑勺,猫脸上大写的“恨铁不成钢”呼之欲出。磨磨牙,喉咙里低低地“呜”了一声,爪子高高扬起……良久又轻轻放下了。立秋睡梦中迷迷糊糊伸手摸了摸后脑勺。
白猫从特意为自己留的门缝挤进卫生间,跳上水箱,把叼着的药瓶丢进马桶,狠狠一爪子拍上出水按钮。
一年前,为了救一只流浪猫,妻子小冬惨死于一辆私家车的车轮之下。整整一年,立秋沉浸在思念和痛苦之中无法自拔。就在半个月前,生无可恋的立秋悄悄买了一整瓶安眠药,宝贝似的藏在枕头下面。
后天是小冬的忌日。立秋幻想着可以借助那个小小的药瓶的力量在另一个世界和小冬重逢。
但是……
“蠢男人,休想离开我!”白猫冬至凑到立秋下巴上狠狠亲了一口,蜷缩在立秋胸口,张嘴打个呵欠,心满意足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