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7.29平方米的房间里,能诞生出什么梦想?
要怎样做,才能看见薔薇色のキャンパスライフ?
提问总是比解答更加轻松,当然也只是更加——提问本身并不轻松。要不然人类要怎么去形容自己的感受?
蝉鸣声声聒噪的夏日校园,暮色四合,隔得稍微远一点的人就像蒙上了一层纱,看不真切。但你肯定能明白这种氛围,他们所说的一天之中最朦胧的时间节点,也许适逢天使们下班的时间。你可以听得到很多人在说话,窸窸窣窣,若有若无。只有远边的天际还泛着最后一丝酒红色,像是一个匆忙的逃离者打翻了颜料瓶。
那是不是我一直在寻找的蔷薇色呢?我梦想着多姿多彩的校园生活,却一直过着毫无意义的人生。蔷薇色在哪呢?我不是节能主义者,它为什么还要躲着我?入学时选择了网球社,却因为无法与人对话而失去容身之处。这时我遇上了小津,我们组成了恶名昭彰的“黑色丘比特”。无聊空虚的失败者在这样的夏夜注定焦躁不安,我们就是要做一些失败者专属的傻事。
“如果当初没有在命运的钟楼前选择加入网球社,如果没有小津的话,我一定能抓住蔷薇色的大学生活”。
如果没有遇到小津的话,如果那时候选了其他社团的话……结果会不会不同?
一切如故。
其实从一开始就是在逃避,回答这方面,回答是不可能回答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回答。但提问又没人理睬,就是这样掩饰自己,才能维持得了生活的样子。怎么办,那就只能去下鸭神社旁边的拉面店吃面了,然后看见一个下巴比头还大的神仙,拜他为师。学会一招时光倒流的伎俩,夜风起,风铃响,我可以不用回答,重新选择一次问题。
然后就是然后的故事,选择了电影社、选择了自行车社、选择了垒球社、三个全选、三个全不选……但结果就是没有结果。人类就是不断重复着悲剧的生物,无论在哪里都躲不开小津,明石学妹,樋口师父,羽贯小姐们。该死的小津一遍又一遍地对我示威:“无论如何我都会遇见你,倾尽全力让你堕落。”但我要躲开的是他们吗?如果没有他们,情况大概会更糟糕吧。可为什么就跳不出这世界线的束缚呢?明明我不是穿着白大褂躲在东京出租屋里神秘兮兮的中二病,也从不接见任何形迹可疑的白色猫型生物。或者说,这就是一般人的枷锁,一般人是改变不了命运的。真的是如此吗?明明改变不了的只有自己吧?无处可逃,浓稠的腻味,焦躁的喘息,浑浑噩噩的臆想,以至于让人产生了错觉,我从来都不知道所谓蔷薇色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因为它压根就没有真正出现在这个世界里过。那么即使它出现的时候,我也不会察觉。
人就是在明白这件事的那一瞬间,掉入到无穷无尽的四叠半迷宫陷阱中去的。
打开一扇门,是房间;从窗子爬出去,还是房间。走廊尽头,是房间;墙壁对面,还是房间。它是宿舍、是出租屋、是家里的卧室,是世界的尽头。这时你该明白了,之前的一切都只是铺垫。我看到了这么一个故事,呓语般迷人的语速,后现代主义式的蒙太奇,大段重复、轮回、冲突的设计感,夸张得恰到好处、如梦似幻的画风,以及荒诞到真实无比的情节。那么这个故事到底在说什么?所有的时间轮回与命运分支为什么最终都收束到了这该死的四叠半迷宫里?
哈,我现在才注意到,这个故事的主人公没有名字——“我”就是我。
我就是被这种时光倒流的轮回所吸引,然后就再也逃不出去了。你能估计一次考试重来之后的结果、能理解一条短信如果没被发出去的庆幸、能想象一只夏蝉缩回壳中钻回地底入睡的模样,可唯独不会记起当初想要改变这一切的那个自己。我们都是如此,没有人例外。在青春的某一个时期,大家必然会被迫逃入这间7.29平方米的宿舍——可是在这个四叠半的世界里,没有神话,只有现实。
懊恼、悔恨、嫉妒、愤怒、伤感……最后都变成了麻木。就像走不出去的魔方大厦,哪里都是逼仄压抑的空间。人在这种地方会忘记时间,忘记梦想,忘记回忆,最终变成死气沉沉的行尸走肉。当然,你或许还有力气砸开一面又一面的墙壁,然后面对新的房间,无能狂怒,或者继续绝望。
“时间倒流之类的事情,本就是无稽之谈,而我却陷入了那种公认的无稽之谈里,在四叠半无限轮回的平行世界里彷徨。”
怎么就不明白,记忆比智力更重要。怎么就想不起,“机会一直垂在你眼前”。收钱的算命婆婆、唱歌的师父,他们明明一次又一次地提醒过你。我们之所以会被困在走不出的迷宫里,正是因为相信了那不切实际的轮回宿命。以为可以改变结局,却忘了改变当初做出选择的自己。
那个小熊人偶,从来不就一直都挂在眼前么?真正的墙壁,其实只有那一层。
世间本无那么多的矫情,这是每个想要蜕变的灵魂必经的考验,成长其实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跨越不了,万劫不复;撞破壁障,如梦初醒。
穿浴衣的小女孩手握闪耀着温暖火花的荧光棒,暖黄色的光晕随着火花的迸发一闪一闪,把人的脸庞映衬得忽明忽暗。熙熙攘攘的人群让你感到莫名的亲切,蟋蟀在河边的草丛中低语也显得如此可爱。空气里弥漫着清新咸湿的泥土味道,仲夏夜的暖风习习拂过面庞。人群交谈的声音、虫鸣鸟叫、河水潺潺声交织在一起,嗡嗡碎碎,如梦似幻,但却意外地不惹人厌烦,温馨、踏实。
这才是生活。
这充满真实气息的,现实世界。
这五彩斑斓的,烟火人间。
欢迎回来。
经历了这一趟刻骨铭心的逃离,我才终于理解了师父所说的,青春就像是围坐在一起,摸黑吃火锅——充实、迷惘、危险也有,浪漫更多。
我也想起了那一天,在河边,这个大下巴的神明对我说过的话——
“你必须认同只能成为如今的你的自己。”
——从来就没有什么玫瑰色的青春,因为世界本就是五颜六色的。黑色、白色、灰色、黄色……它们没有一个比得上我们曾经梦想的,那样鲜艳的蔷薇色。但那种完美却虚假的纯色只是一个充满诱惑的陷阱,反倒是前者相加在一起,就成为了“彩色”,成为了充满温情与烟火气息的真实人间。而这个不那么完美的世界,才是我们必须努力下去的理由。
世界上未发明出来的最伟大的事物,永远都是时光机。不要否定过去的自己,不要否定失败的记忆,四叠半的出租屋里没有能够扭转时光的抽屉,即使有,那也不是我们要选择的入口。那些未发生的可能性与无法更改的过去,就像是水面上浮动着的倒影,你越是想要拼命用手捞起来,它们就越会迅速地化作碎片从你的指尖滑落。但当我们直立起身,在岸边站定时,恢复平静的水面又会再次完整清晰地展示出那些曾经闪耀过的色彩。它提醒着我们,每当妄图通过拨回时钟去逃避那些选择时,就注定会被自己困在四叠半迷宫的陷阱中——而那里并不是我们的战场。
哪来那么多矫情的理由,为了在这个五彩缤纷的世界,能够笑着活下去,这就足够了。世间没有神话,只有现实——可老子爱的就是就是这毫不做作、五彩斑斓的现实。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些永生难忘的挣扎与梦想,但它们更适合被挂在神社里慢慢风干——等到将来,当我能够像那位大下巴的师父一样,骄傲潇洒地回来吃拉面的那一天,再从架子上取下之,切一片回忆来下酒。
所以,
夏日良辰,春宵苦短——少女(年)前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