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观影——聊斋志异(0731-0739)

0731.杨疤眼

短篇故事,讲狐狸界也有黑白无常。

一位猎人,夜里埋伏在山中,看见一个小矮人,有二尺多高,在山涧底孤独地行走。一会儿,又来了一个人,高矮和他差不多。两人相遇了,互相问讯到哪里去。前一个小矮人说:“我要去看望杨疤眼,前些天见他气色不好,多半要碰到不吉利的事。”后来的那个人说:“我也为了这事,你说得不错。”猎人知道他们不是人类,厉声大喊,两个小矮人就不见了。当天夜里猎人捕获一只狐狸,狐狸的左眼上有块儿疤痕,像铜钱那么大。

0732.小翠

这篇写的是狐狸报恩的故事。由于王御史幼年时曾经无意中保护过避雷劫的狐狸,狐狸便把女儿小翠嫁给王御史的傻儿子。小翠不仅以恶作剧的方式巧妙地让王御史避免了政敌的陷害,去除了隐患,而且治好了王御史儿子的傻病,帮助王家延续了子嗣。

太常寺的王侍御史是越地人。他小的时候,有一天白天躺在床上,忽然天气阴沉,天空雷声大作,一个比猫大一些的动物,跑来趴在他的身下,总不离开他的身体。过了一会儿天晴了,这个动物才出来。他一看,不是猫,这才感到害怕,隔着墙叫他哥哥。哥哥听了此事高兴地说:“弟弟将来必定能当大官,这是狐狸来躲避雷击的劫难啊。”后来果然很年轻就考中了进士,当了县令又调入朝廷当了御史。王御史生了个儿子,取名元丰,特别傻,十六岁了还不分男女,因而没有人家愿意和他家结亲。王御史很发愁。碰巧有个妇人领着一位少女来到王家,主动请求和他家结亲。王御史看了看少女,少女嫣然一笑,真像仙女一样。他高兴地问这妇人姓什么,妇人自言姓虞,女儿小翠,十六岁了。王御史和她商量要多少聘金,虞氏说:“这孩子跟着我吃糠都吃不饱,一旦来到您家,住上高楼大厦,使唤丫环仆人,饱食细粮肥肉,她满意了,我就放心了,难道能像卖菜那样讲价钱吗!”王御史的夫人也很高兴,热情地招待她们。虞氏就让小翠给王御史和夫人叩头行礼,嘱咐说:“这是你的公公、婆婆,要小心侍奉。我太忙了,先回去,过三五天再来。”王御史命仆人备马送她,虞氏说:“家离这里不远,不必麻烦了。”于是出门走了。小翠见妈妈走了一点儿也不悲伤留恋,就在梳妆匣中翻取绣花样子。王夫人也挺喜欢她。

过了几天,小翠妈妈也没来。问小翠家在哪里,她也傻乎乎地说不清道路。于是收拾了另外一所房子,为小两口举行婚礼。亲戚们听说他家拣了个穷人家的女儿做媳妇,都笑话他们。等他们见到小翠,都惊叹她的美貌,不再说闲话了。小翠很聪明,会看公婆脸色行事。王御史夫妇宠爱儿媳超过了常情,然而心中还是惴惴不安,恐怕小翠嫌弃傻儿子,但是小翠每天都乐呵呵的,一点儿也不嫌弃。但是小翠喜欢逗元丰玩,她用布缝了一个球,踢球逗元丰笑。她穿着小皮靴,把球踢出去几十步远,让元丰跑过去捡,累得元丰和丫环们大汗淋漓。一天,王御史偶然经过儿子房前,球突然飞过来,正打在他的脸上。小翠和丫环们都吓得躲走了,只有元丰还奔跳着去追这个布球。王御史大怒,捡起石块向儿子投去,这时元丰才趴在地上哭起来。王御史把这事告诉了夫人,夫人去责备小翠,小翠只是低着头微笑,用手指抠着床。夫人走后,小翠依然憨态可掬地蹦蹦跳跳,把脂粉涂在元丰的脸上,涂成了花鬼脸。夫人看见了,更加生气,把小翠喊来大骂。小翠靠在几案边玩弄着衣服上的带子,不害怕也不说话。夫人无可奈何,就只好拿起棍子打元丰。元丰大哭,小翠这才吓得变了脸色,跪在地上求饶。夫人怒气顿消,扔下棍子走了。小翠笑着拉着元丰进屋,给他拍去衣服上的尘土,擦干眼泪,按揉棍子打痛的地方,拿枣和栗子给他吃,元丰才不再涕哭而露出了笑容。小翠关上院门,一会把元丰打扮成霸王,一会又打扮成沙漠人,而自己穿上艳丽的服装,把腰束得细细的,在帐下翩翩起舞,扮虞姬;又在发髻上插上野鸡尾,扮王昭君弹着琵琶,“叮叮咚咚”地响,引起满屋欢声笑语,几乎每天都是这样。王御史因为儿子呆痴不忍过分责备儿媳,即使听说了这些事,也不再过问。

和王御史同巷住着一位王给谏,与他家相隔着十几户人家,但两家人向来不和。这时正当朝廷三年一次考核官吏,王给谏忌妒王御史掌管河南道的监察大权,想中伤他。王御史得知王给谏的阴谋,心中很发愁,想不出对付的办法。一天晚上,王御史睡得很早,小翠穿上了官服,打扮成宰相的样子,剪了一些白丝粘在下巴上当成胡须,又让两个丫环穿上黑色衣服打扮成随从,偷偷骑上马厩里的马出去了,开玩笑说:“我要去拜访王大人。”骑马跑到王给谏门口,就用鞭子抽打两个随从,大声说:“我要去拜访侍御史王大人,哪里是拜访王给谏大人呀!”调转马头就回来了。到了家门口,守门人还误以为真的宰相来了,赶快跑去报告王御史。王御史急忙从床上起来,出门迎接,一看原来是儿媳妇在闹着玩。王御史气坏了,对夫人说:“人家正在找我的毛病,反而把家中的丑事登门去告诉人家,我的祸事不远了。”夫人也特别生气,跑到儿媳屋里,把小翠大骂一通。小翠只是憨笑,一句话也不分辩。夫人想打她吧,又不忍心;休了吧,她又没有家。王御史夫妇二人懊恼抱怨,一夜也没有睡着。当时,那位宰相正是显赫的时候,他的仪容、服饰、随从,和小翠伪装的没什么分别,王给谏也误以为真是宰相来了。他多次派人到王御史门前探听,直到半夜也没见客人出来,怀疑宰相和王御史在暗中商量什么事情。第二天早晨上朝,见到王御史就问:“昨夜宰相到您府上来了吗?”王御史以为他是故意讽刺,不好意思地应答了两声,声音也不大。王给谏愈发怀疑,就打消了中伤王御史的念头,从此还主动和王御史往来结交。王御史知道了真情,暗暗高兴,私下嘱咐夫人,劝儿媳改一改以往的行为,小翠笑着答应了。

过了一年,宰相被免了官,他有一封私人信件要交给王御史,但被误送给了王给谏。王给谏高兴万分,先托一位和王御史关系好的人到王御史家中借一万两银子,王御史拒绝了。王给谏便亲自来到王御史家。王御史找礼服,好穿着去迎接,可是找不着,王给谏等候时间长了,生气王御史的怠慢,就要转身回去。忽然看到元丰穿着龙袍,戴着皇冠,被一个女子从门内推了出来,他吓了一跳。接着便笑着抚摸,脱下他的龙袍、皇冠拿走了。王御史急忙出来,但客人已经走远了。他听到刚才发生的事,吓得面如土色,大哭着说:“这是祸水啊!我们全家被杀头为期不远了啊!”王御史和夫人一起拿棍子到儿子这边来,小翠已知他们要来,关上屋门任凭他们大骂。王御史气极了,拿来斧头砍他们的屋门。小翠在屋里含笑对公婆说:“公公不要发怒!有儿媳在,刀锯斧砍,由儿媳来承当,决不会连累双亲。公公这样做,是想杀死儿媳来灭口吗?”王御史这才住了手。王给谏回家后,果然向皇帝上了奏章,揭发王御史图谋不轨,并说有龙袍、皇冠为证。皇帝吃了一惊,一查罪证,皇冠原来是高粱秆做的,龙袍是一个破黄布包袱皮。皇帝对王给谏的诬告非常生气。又宣元丰上殿,一看他傻乎乎的样子,笑着说:“这个样子还能当天子吗?”就把王给谏交给法司去审问。王给谏又告发王御史家中有妖人,法司严厉讯问王御史家的仆人丫环,都说没有其事,只有一个疯媳妇和一个傻儿子,成天嬉笑玩耍,邻居也没说出其他情况。案子审定了,王给谏被判充军云南。王御史从此感到小翠不是一般的女子。又因她的母亲一直没来,猜想她不是人类,让夫人去盘问小翠,小翠只是笑,不说一句话。再一追问,小翠则捂着嘴说:“孩儿是玉皇大帝的女儿,婆婆不知道吗?”

不久,王御史升为太常寺卿。五十多岁了,时常为没有孙子发愁。小翠来王家三年了,夜夜和元丰分开睡,好像没有发生过关系。夫人让人抬走了元丰的床,嘱咐元丰和小翠同睡。过了几天,元丰告诉母亲说:“借走床,怎么还不还!小翠夜夜把腿放在我的肚子上,压得我喘不上气来,还老掐我的大腿。”丫环仆妇听了无不大笑。夫人呵斥拍打着他,让他走了。一天,小翠在屋里洗澡,元丰见了,要和她一起洗,小翠笑着制止他,让他先等一会儿。小翠洗完以后,又在洗澡的盆里添了热水,把元丰的衣服裤子脱掉,同丫环一起把元丰扶入盆里。元丰觉得又闷又热,大声叫着要出来。小翠不让,用被子把盆蒙上。不一会儿,没声音了,打开一看,元丰已经没气了。小翠坦然地笑着,一点儿也不惊慌,把元丰拖到床上,擦干身上的水,又用被子盖上。夫人听说这事,哭着来了,骂道:“疯丫头为什么杀我的儿子!”小翠微微笑着说:“这样的傻儿子,不如没有。”夫人更生气了,用头去撞小翠,丫环们又劝又拉。正在吵闹时,一个丫环来报告说:“公子哼哼了。”夫人停止哭泣,抚摸儿子,只见他气喘吁吁,浑身大汗淋漓,沾湿了被褥。过了一顿饭工夫,元丰汗止了,忽然睁开眼环顾四周,把家中人都看了一遍,好像不认识似的,说:“我现在回忆以往的事,好像做梦,这是怎么回事呀?”夫人看他说的不再像傻话,特别惊异。领着他去见父亲,多次试验,果然不傻了。全家大喜,如获至宝一般。到了晚上,夫人把床又放回原来的地方,还放好被褥枕头来观察他。元丰进了内室以后,把丫环们都打发走了。早晨一看,那张床空在那儿,如同虚设。从此以后,儿子媳妇的疯病傻病全没有了,小两口感情特别好,形影不离。

过了一年多,王御史因受到王给谏同党的弹劾被免了官,还受到了小处分。家中原有广西中丞赠送的一只玉瓶,价值千金,准备送给当权的大官。小翠很喜爱这只玉瓶,捧在手中欣赏,失手掉在地上摔碎了,心中很愧疚,赶快告诉了公婆。公婆正因为丢了官心中不快,听到此事大怒,二人交口大骂。小翠气得跑出来了,回去对元丰说:“我在你家,保全你家不止一个玉瓶,为什么就不给我多少留点儿面子?实话对你说吧:我不是人类,因为我母亲遭到雷击的劫难,得到你父亲的庇护,又因为我们两人有五年的缘分,所以我来你家报答以前的恩情,完成我们的夙愿。我受到的斥骂,比头发还要多,我所以不离你而去,是因为五年的恩爱还未期满,现在我怎能再呆下去呢!”小翠赌气出门,元丰去追,已不见踪影。王御史心中若有所失,后悔也来不及了。元丰回到屋内,看到小翠用过的粉,穿过的鞋,痛哭欲死,寝不能眠,食不甘味,一天比一天消瘦。王御史非常忧虑,急着想为儿子续娶一房妻室,以解除元丰的烦恼,但元丰不愿意。他只请技艺高超的画家画了一幅小翠的像,日夜在像前祭祀祷告,这样的生活持续了近二年。

一天,元丰偶然从别处回来。这时天空明月皎洁,村外有王御史家的一座亭园,元丰骑马从墙外路过,听到里面有笑语声,他勒住马,让马夫拉住缰绳,站在马鞍上向里张望,只见两位女子在里边游戏,因月亮被云彩遮住,看不太清楚。只听穿绿衣服的女子说:“应该把你这丫头赶出门去!”一个红衣女子说:“你在我家的亭园里,反而撵谁啊?”绿衣女子说:“丫头不知害羞!没有当好媳妇,被人赶了出来,还要冒认是自家的产业吗?”红衣女子又说:“那也比你老大个丫头还没有婆家的强!”元丰听说话的声音酷似小翠,急忙呼叫。绿衣女子一边离去一边说:“先不和你争了,你的汉子来了。”不一会儿,红衣女子来了,果然是小翠。元丰高兴极了。小翠让他登上墙头,然后把他接下来,说:“两年不见,你瘦成一把骨头了。”元丰拉着小翠的手不由流下泪来,详述了相思之情。小翠说:“我也知道,但我无颜见家中的人。今天与大姐游戏,又和你相遇,足见我们的缘分是天定的。”元丰请求小翠一起回家,小翠不答应;请求在园中住下,小翠同意了。元丰让仆人赶快跑回去报告夫人。夫人吃惊地站起来,坐上轿子就到花园来,开锁进入园中,小翠赶快跑过来迎接,下拜行礼。夫人抓住她的胳膊,流着泪说以前都是自己的过错,几乎无地自容,夫人说:“如果你能稍微不再记恨前嫌,请和我一起回去,对我的晚年也是个安慰。”小翠坚决不回去。夫人考虑村外的园子荒凉冷清,想多派几个人来服侍。小翠说:“别的人我都不愿见,只有以前在我身边的两个丫环朝夕服侍我,我忘不了她们,另外再来一个老仆人看看门,其他的都不需要了。”夫人全照小翠的话做了。对别人只说元丰在园中养病,每天供给一些吃用的东西。

小翠经常劝元丰另娶一个媳妇,元丰不同意。过了一年多,小翠的声音容貌渐渐变得和原来不一样了,拿出原来的画像一对比,简直判若两人。元丰很奇怪。小翠说:“看看现在的我,比以前漂亮吗?”元丰说:“现在还是很漂亮,然而比以前好像不如。”小翠说:“我想我是老了!”元丰说:“二十多岁,怎么就老得那么快。”小翠笑着烧毁了画像,元丰来抢救,已经晚了。一天,小翠对元丰说:“从前在家的时候,老爸说我至死也不能生儿育女。现在公婆已经年老,只你一个儿子,我确实不能生育,恐怕耽误你家传宗接代。请你在家娶个媳妇,早晚侍奉公婆,你可以在我和她那里两边往来,也没什么不便。”元丰觉得小翠讲得也有道理,就和锺太史的女儿定了亲。婚期将近,小翠为新媳妇做新衣新鞋,让人送到婆婆那里。等新娘子过了门,相貌言谈举止,都和小翠分毫不差,元丰大为惊奇。到亭园去看,小翠已不知去向。问丫环,丫环拿出一块红手帕说:“娘子暂时回娘家去了,留下这个给公子。”展开手帕一看,里面有玉玦一块,元丰知道小翠不会回来了,于是带着丫环回到家中。元丰虽然一刻也不能忘记小翠,幸而看着新媳妇就如同看到小翠一样。元丰这时才明白和锺家结亲,小翠预先就知道,所以才先变成锺家姑娘的容貌,以此来慰藉以后的相思之情。

异氏史说:一个狐狸,对于王家无意之中施于的恩德,还想着报答;而王家受到小翠再生之福,却因为打破一个花瓶而失声痛骂,品格是何等低下啊!和元丰分手而又破镜重圆,找好替身又从容离去,以此可知仙人的情义,比世俗之人更加深厚啊!

电影《惊变》拍了这个故事,忠于原著,唐僧扮演者徐少华也在这部电影里展现了巅峰颜值和演技。

0733.阿绣

本篇讲狐狸精撮合婚姻的故事。海州,古代行政区划,是江苏省连云港市古称。盖县,属于辽宁省营口市。广宁,隶属于广东省肇庆市,位于广东省中部偏西。复州,位于辽宁省瓦房店市西部。蹇修,传说中伏羲氏之臣,古贤者,后指媒人。

海州人刘子固,十五岁时,到盖县去探望舅舅。见一个杂货店里有一位姑娘,娇艳无比,心里很爱慕。他悄悄来到店里,假装要买扇子。姑娘便喊她的父亲。其父出来了,刘子固很扫兴,故意压低价钱,没买就走了。远远看着姑娘的父亲到别处去了,就又来到店中。姑娘要去找父亲,刘子固拦住说:“不必去找,你只管说个价钱,我不会计较价钱的。”姑娘依他说的,故意抬高价钱。刘子固不忍心与姑娘讨价还价,当即付了钱就走了。第二天刘子固又去了,又像昨天那样。他刚离开店几步,姑娘追着喊道:“回来!刚才我说的不是真话,价钱要得太高了。”于是把钱退还了一半。刘子固被姑娘的诚实所感动,乘她父亲不在就到杂货店去,因此二人一天天熟悉了。姑娘问:“你住在什么地方啊?”刘子固以实相告。又反问姑娘的姓氏,姑娘说姓姚。刘子固离开店时,他买的东西,姑娘都用纸替他包好,然后用舌头舐舐黏好。刘子固把纸包拿回家后不敢打开,惟恐弄乱了姑娘的舌痕。过了半个多月,刘子固的行踪被仆人发现了,暗中告诉了刘子固的舅舅,逼着刘子固回家。刘子固对姑娘眷念不忘。他把买来的手帕脂粉等东西秘密地放在一个小竹箱里,没人时,就关起门来翻看一遍,触物凝想。

第二年,他又来到盖县,刚放下行李,就急忙奔向姑娘的杂货店,到了一看,店门紧闭,只好失望而回。心想可能姚家的人偶尔出门还未回来,第二天又早早去了,门仍然紧紧关着。向邻居一问,才知姚家原来是广宁县人,因做这买卖赚钱不多,所以暂时回去了,何时回来就不清楚了。刘子固听了这些,情绪低落,魂不守舍。住了几天,就怏怏不乐地回家了。母亲让人给他提亲,每次他都反对,母亲又奇怪又生气。仆人私下里把盖县的事告诉了刘母,母亲对他看管得更严了,盖县也去不成了。刘子固每天闷闷不乐,觉也睡不着,饭也吃不下。刘母愁得没有办法,心想不如满足儿子的心愿。于是选好日子,整理行装,让他到盖县去,转告舅舅,让舅舅请媒人去提亲。舅舅按照刘母的嘱托请媒人到姚家去了。过了一些时候回来了,对刘子固说:“事情不成了!阿绣已许给广宁人了。”刘子固听了低头丧气,心灰望绝。回到家以后,捧着装东西的小箱子啜泣,且思且想,希望天下能有一个长得像阿绣的姑娘。

正好有媒人来,极力夸赞复州黄家的女儿长得漂亮。刘子固怕媒人的话不真实,自己坐车到复州去看。进了县城西门,见向北的一户人家,两扇门半开着,院内有个姑娘,特别像阿绣,再定睛细看,那姑娘也边走边回头看,进屋去了,真的是阿绣。刘子固心中激动不已,便在这家的东邻租了屋子住下来,仔细打听,知道这家姓李。刘子固翻来覆去地想:天下难道有长得这样相似的人吗?住了几天,找不到亲近的机会,只好每天盯着她家的大门张望,希望那姑娘会走出门来。一天,太阳刚偏西,姑娘果然出来了。忽然看到刘子固,马上返身往回走,用手指指后面,又把手掌放在额上,就进去了。刘子固高兴极了,但不明白姑娘动作的意思。沉思了好半天,信步来到屋后,见一个长满荒草的空阔园子,西边有道短墙,约有肩高。他心中豁然明白了,就蹲伏在草丛中。过了好一会儿,有人从墙上露出头来,小声问:“来了吗?”刘子固答应着站起来。仔细一看,真是阿绣。他痛苦万分,泪落如雨。姑娘隔墙探过身来,用手帕给他擦泪,不停地安慰他。刘子固说:“想尽了办法也不能如愿,还以为今生见不到了,怎想到还有今天啊?但是你怎么到这儿来的呢?”姑娘说:“李家是我的表叔。”刘子固请她跳过墙来。姑娘说:“你先回去,让仆人们到别处去睡,我会去找你。”刘子固按照她说的,回去坐着等候。一小会儿,姑娘悄悄进来了,穿着打扮不太华丽,仍然穿着昔日的裤褂。刘子固拉着她的手坐下,仔细说了寻找她的艰辛,接着问道:“你已许配人家了,为何还没过门?”姑娘说:“说我受聘那是假话。我父亲因两家距离远,不愿意答应你的亲事,这或许是托你舅舅说个假话,来打消你的念头罢了。”说着两人上床休息,情意绵绵,极尽欢娱,非言语能够形容。到四更天,姑娘马上起床,翻墙回去。刘子固从此不再留意黄家的女儿。他住在这里忘了回家,一个月也没有回去。

一天夜里,仆人起来喂马,见刘子固屋中灯亮着,偷偷一看,看到了阿绣,大吃一惊。他没敢和主人讲,早晨起来,到街上查问了一番,才回来问刘子固:“夜里和您在一起的是什么人呀?”刘子固最初还不愿说。仆人说:“这座房子很冷清,正是鬼狐藏身的地方,公子要自己珍重。那姚家的姑娘,怎么会到这里来呢?”刘子固这才不好意思地说:“西边的这家是她的表叔,有什么可怀疑的?”仆人说:“我已经打听清楚了,东邻只有一个孤老婆子,西边这家有个儿子还小,再没有亲近的亲戚。你所遇到的一定是鬼魅,不然的话,为什么数年前穿的衣裳,至今还未更换?况且她的面色太白,两颊有点儿瘦,笑时也没有酒窝,不如阿绣漂亮。”刘子固思来想去,十分害怕,说:“那该怎么办啊?”仆人出主意,看到女子再来时,拿着武器一起进来打她。到了晚上,那姑娘来了,对刘子固说:“知道你产生了怀疑,但我也没有别的意思,不过了却以前的缘分罢了。”话未说完,仆人推开门闯进来。女子呵斥说:“把武器扔掉!快拿酒来,这就与你家主人告别。”仆人立即扔下武器,好像有人从他手中夺去一样。刘子固更加害怕,勉强摆好酒菜。姑娘谈笑如平常一样,举手指着刘子固说:“我知道了你的心事,正想着如何尽力帮助你,为何设下伏兵?我虽然不是阿绣,自认为不比她差,你看看是不是往日的阿绣?”刘子固吓得头发都竖立起来,说不出一句话。姑娘听见打三更了,把杯中的酒喝了一口,站起来说:“我暂时离开,等你洞房花烛夜时,再同新媳妇比比谁美。”一转身就不见了。

刘子固相信狐怪的话,径直来到盖县。他怨恨舅舅欺骗自己,没住舅舅家,住在姚家附近,自己托媒人去提亲,给了丰厚的礼金。阿绣的母亲说:“我家小叔在广宁给找了个女婿,她爹因此到广宁去了,亲事能不能成还不知道。须等些日子,才可商量。”刘子固听后,惶惶不安,六神无主,只好耐心等待他们归来。过了十多天,忽然听说发生了战事,开始还以为是谣传,时间久了,消息更紧急了,于是赶紧收拾行装回家。在途中遇到战乱,主仆失散了,刘子固被巡逻的抓住了。因为他长得文弱,看守得不严,他乘机偷了匹马逃走了。到了海州地界,看见一个姑娘,蓬头垢面,一瘸一拐地走着,已经走不动了。刘子固骑马从姑娘身边驰过,姑娘突然喊道:“马上的人莫非是刘郎吗?”刘子固勒住马仔细一看,原来是阿绣。心里仍然怀疑这是狐魅,说:“你真的是阿绣吗?”姑娘说:“怎么说出这样的话啊?”刘子固叙述了自己遇到的事情。姑娘说:“我是真的阿绣啊。父亲带我从广宁回来,遇到兵被抓住了,给我一匹马骑,我总是从马上掉下来。忽然有一个姑娘,拉着我的手催我逃跑,我们在军队里东跑西窜,也没有人盘问。那姑娘健步如飞,我苦于跟不上她,跑了百十来步鞋子掉了好几次。过了好长时间,人喊马叫声渐渐远了,姑娘才放开手说:‘我们在此分别吧!前面都是平坦大道,可以慢点走了,爱你的人就要来了,你可以和他一起回去。’”刘子固知道那姑娘就是狐魅,心中很感激。他又把自己在盖县逗留的原因说了说。阿绣说她叔叔给她找了个女婿姓方,还没下聘礼就遇到了战乱。刘子固这才知道舅舅并没有欺骗他。他把阿绣抱上马,两人骑着马一起回去了。进门看到母亲身体很好,非常高兴。他们把马拴好,进屋,把事情的经过都讲了。母亲也很高兴,给阿绣洗漱梳妆,打扮完了,容光焕发。母亲拍着手说:“难怪这个傻小子梦魂里也放不下哩!”于是铺好被褥,让阿绣跟自己一起睡。又派人到盖县去,送信给姚家。不几天,姚氏夫妇都来了,选了个吉日举行了婚礼才回去。

刘子固拿出他藏东西的小箱子,纸包还原封没动。有一包粉,打开一看,变成了红土。刘子固很奇怪。阿绣捂着嘴笑着说:“几年前的赃物,现在才发现。那时我见你任凭我包裹,也不看东西真假,所以包上红土开个玩笑。”夫妻二人正在说笑时,一个人掀开帘子进来说:“这样快活,不应当谢谢媒人吗?”刘子固一看,又是一个阿绣。急忙喊母亲,母亲及家里人都来了;没有人能分清谁是真的阿绣。刘子固一转眼也迷惑了,专心看了半天,才向假阿绣作揖道谢。假阿绣要过镜子一照,羞愧地跑了出去,再寻找也杳无踪影。刘子固夫妇感激她的恩义,在屋内设下牌位祭祀。

一天夜里,刘子固喝醉回屋,屋内黑暗无人,自己刚要点灯,阿绣就来了。刘子固挽着她的手问:“到哪儿去了?”阿绣笑着说:“酒气熏人,真叫人受不了!如此盘问,难道我跟别人幽会去了吗?”刘子固笑着捧着阿绣的脸颊。阿绣说:“你看我和狐狸姐姐比谁更漂亮?”刘子固说:“你比她漂亮,但只看外表也分辨不出。”说完关上门亲热起来。不一会儿有人敲门,阿绣起来笑着说:“你也是个只看外表的人啊。”刘子固不明白她话中的意思,赶快去开门,阿绣进来了,刘子固大为惊讶,这时才明白刚才和他说话的是狐狸。在黑暗中又听到笑声。夫妻二人望空行礼祷告,请求现现形。狐狸说:“我不愿见阿绣。”刘子固说:“为什么不另外变一个模样?”狐狸说:“我不能。”又问:“为什么不能?”狐狸说:“阿绣是我的妹妹,前世不幸夭亡。活着时,我们跟着母亲到天宫,看到西王母,心中暗自倾慕,回来后就刻意效仿。妹妹比我聪明,学了一个月就神似了,我学三个月才学成,但还是不如妹妹。如今已经隔世,我满以为已超过妹妹,没想到还和从前一样。我被你们二人的诚意所感动,因此有时前来,现在我走了。”于是不再说话。

从此以后,她过三五天就来,凡遇到疑难的事都能帮助解决。遇到阿绣回娘家的时候,她就常常住几天都不走,家里人都害怕躲开。每逢家中丢了东西,狐狸就身着盛装端坐,头上插着数寸长的玳瑁簪子,召集家中仆人丫环严肃地说:“你们所偷的东西,夜里要送到某处,不然要头痛难忍,后悔也来不及。”天亮时,果然在某处找到了丢失的东西。三年之后,狐狸再不来了。偶然丢了贵重东西,阿绣仿效狐狸的装束,吓唬仆人丫环,也屡屡有效。

86版《聊斋》改编了这个故事,中规中矩。

0734.金和尚

讲了一个不念经不读书靠弄虚作假投机倒把成为富甲一方有钱有势的金和尚的故事。明显看得出,这金和尚很有头脑,知道光有钱不行,还得有势,有后。金和尚富贵过完后半生,连葬礼也是富贵冲天,这不是刺激那些读书考试的老实人吗?你看蒲松龄最后骂的难听的,明显嫉妒到发狂了,哈哈

金和尚是山东诸城人。父亲是个无赖,几百个大钱把他卖到五莲山寺。金和尚小时顽皮愚钝,不会诵经念佛,只干些放猪和上街买东西的杂活,就如同雇工佣人一样。后来他的师傅死了,留下了一点儿钱,他就带着这些钱离开了五莲山寺,去做买卖。这人弄虚作假,投机倒把,最有心计。几年就发了大财,在水坡里买了房屋土地,有很多徒弟,每天吃饭的有百十多人,围绕水坡里的良田有上千亩。在里中盖起了数十处宅院,住的都是和尚,没有普通百姓,即使有也是贫苦无业之民,带着妻子儿女,租屋种田的。每一座门内,四周屋子相连,都住着这些人。金和尚的房屋在中间,前有厅堂,雕梁画栋,金碧辉煌,耀人眼目,堂上的桌案屏风,锃光明亮,可以照人。后面是卧室,绣花的门帘和帐子,气味芳香扑鼻,檀木雕花的大床上镶着用螺壳玳瑁磨刻的花鸟人物,床上铺着锦缎褥子,有一尺多厚,墙上挂着名家画的美人山水画,几乎挂满了墙壁。一声招呼,门外有数十人,应答的声音犹如打雷。戴着小帽穿着皮靴的人都排成队恭敬地站立着,伺候时都掩着嘴说话侧着耳朵倾听。如果有客人突然而至,不大工夫就可摆出十几桌筵席,各种做法的佳肴,纷纷端上桌来,热气腾腾的。但是不敢公开留养歌妓,而是有十几个漂亮少年,都聪明伶俐,讨人喜欢,用黑纱缠头,唱着色情的歌曲,听着看着都还不错。金和尚一出来,前呼后拥跟着数十个骑马的人,他们腰上挂的弓箭相碰叮当作响。这些奴仆们都管金和尚叫爷,县里的百姓,有的呼他为祖,有的呼他为伯、叔,不叫师父和上人,不叫和尚的法名。他的徒弟出行,威风劲儿比金和尚稍差些,但也是扈从拥促,也和贵族公子差不多。

金和尚又广为结纳各方人士,即使千里之外,也联络有亲,仗着这些挟制官府,有人偶尔冒犯了他,都恐惧万分。但金和尚的为人,粗鄙不通文字,从头顶到脚跟没有一点儿文雅的地方。一辈子没念过一本经,没念过一句咒,从不到寺院中去,屋里也不摆设金铙皮鼓这些佛家法器,他的徒弟更没有见过也没有听说过这些东西。凡是租住他的房屋的,妇女打扮得漂漂亮亮如同京城妇女一样,擦脸的脂粉,都由金和尚出钱供给,他也毫不吝啬,因此村中不种田的农民有一百多人。有时有些佃户中的恶人把僧人杀了,将脑袋埋在床下,金和尚也不太追究,只是把这人赶走而已,他们历来的习俗就是这样。金和尚又买了一个异姓孩子,私下当做自己的儿子,为他请了老师,教他学习八股文。这孩子很聪明会写文章,因此又让他考上秀才进了县学,很快又按照惯例捐纳当上了监生。不久应试,中了举。从此金和尚又被称为“金太公”,名声更大了。以前称他为“爷”的改称“太爷”,过去向他行平辈礼的现在都恭恭敬敬地行儿孙礼。

不久,金太公和尚死了。金举人披麻戴孝跪在灵前,口称孤儿;众门人的哭丧棒摆满了床榻;在灵幛后面小声哭泣的,只有举人夫人一个人而已。士大夫的夫人们都穿着盛装前来吊唁,车马轿子把道路都堵塞了。出殡那天,高大的灵棚一个接着一个,招魂灵幡遮住了日光。殉葬的纸人纸马等都用金帛装饰,车马仪仗有数十件,纸马千匹,纸人百个,全都像活的一样。方弼、方相开道巨人,外面是纸制的壳,再戴上黑帽子,穿上金铠甲,里边是空的,横架一个木架,活人钻到里面扛着架子行走。纸人内部还设有转动机关,连着脸上的胡子眉毛都在动,目光一闪一闪的,如要喊叫一样。围观的人都很惊奇,有的小孩子远远看到,就吓得哭着跑了。阴宅也修建得很壮丽,像宫殿一样,楼阁房廊连接着,占地数十亩,里面千门万户,进去就会迷路,连出来都很困难。祭品供品很多,都难以叫出名称。送葬的人摩肩接踵,上自官长,都低头弯腰进来,叩头下拜,如上朝一样,下至衙门的小吏,都趴在地上叩头前行,不敢有劳金公子和各位师叔。那时候,全城的人都来瞻仰,男男女女汗流浃背往来于道上,有的领着老婆背着孩子,有的呼兄喊妹,人声鼎沸。再加上鼓乐喧天,上演各种戏剧的敲锣打鼓,人们的说话声都听不到了。看热闹的人从肩膀以下都看不见,只见万头攒动而已。还有个孕妇肚子疼了要生产,女伴们只好围成一圈张开裙子来遮挡,守候着,只听见婴儿啼哭,没工夫问是男是女,扯下一块裙子把孩子包上抱在怀中,有的扶着产妇,有的拽着,一扭一拐地回家去了。真是奇观啊!下葬以后,把金和尚留下的资产分为两份,他的儿子得一份,众门人得一份。金举人分得了一半,居住在住宅的南面,而北、东、西面,全是和尚,都以兄弟相称,仍然痛痒相关,互相照应。

异史氏说:这是单独的一派,禅宗的南北两宗都没有这派,六祖也没有传授给他们衣钵,可以说是独辟法门。我听说过,五蕴皆空,六尘不染,称作“和尚”;口中说法,座上参禅,叫作“和样”;脚踏楚地,头顶吴天,四处云游,称作“和撞”;锣鼓喧天,笙管喧闹,称作“和唱”;狗苟蝇营,厚颜无耻,吃喝嫖赌,称作“和幛”。金和尚这个人,是“尚”呢?“样”呢?“撞”呢?“唱”呢?或者是地狱中的“幛”呢?

0735.龙戏蛛

讲龙戏蛛的故事。

徐公任齐东县令,他的衙门里有座楼,用来贮藏佳肴美食,往往被偷吃,洒得满地都是。仆人因此屡次受到责罚,于是埋伏起来察看,看到一个蜘蛛,有斗那么大,仆人吓得赶快跑去报告徐公。徐公觉得这事很奇异,每天派丫环给蜘蛛送吃的。蜘蛛更加温驯了,饿了就出来找人要吃的,吃饱了就回去。过了一年多,徐公偶然批阅文件,蜘蛛忽然来了,趴在桌子上。徐公以为它饿了,正要叫仆人给它拿食物,只见两条蛇卧在蜘蛛的两边,粗细像筷子,蜘蛛把爪子蜷起来缩在肚子下,好像非常害怕。转眼间,蛇暴长,有鸡蛋那么粗。徐公惊异极了,要跑开。这时雷声大作,全家都被震死了。过了一段时间,徐公又苏醒了,夫人和丫环仆人被雷击死的共有七人。徐公病了一个多月,不久也死了。徐公为人廉正爱民,下葬那天,百姓们出钱给他送葬,哭声满野。

异史氏说:龙戏蛛,每以为是里巷流传的谣言,还真有这样的事吗?听说雷要打人,必打那些坏人,怎么这样廉正爱民的好官却遭到这样的惨祸呢?天公昏聩的地方,也太多了吧?

0736.商妇

鬼故事,一个小偷,偶然撞见了吊死鬼找替死鬼的恐怖经历。

天津卫有个商人,要出远门做买卖,从一个富人那里借了几百两银子作本钱。被小偷看见了,到了晚上,小偷预先藏在他屋里等他回来。但商人因为那天是个好日子,拿到钱就出发了。小偷藏了很长时间,只听商人的妻子在床上翻来覆去,像是难以入睡。一会儿,墙上忽然开了个小门,整个屋里通亮。门里出来个年轻漂亮的女子,手拉一条带子,走近床边递给商人妻子,商人妻用手推开。年轻女子固执地再递给她,她就接过去,起了床,将带子拴在梁上,伸进脖子,上吊了。年轻女子也就走了,墙上小门也关上了。小偷大惊,推开门逃了。天亮后,家里仆人见主妇吊死,报了案。官府捉商人邻居去,严刑拷打,邻居忍受不了折磨,只得承认杀了人,几天后就要被处决了。小偷为邻居的冤枉不平,到官府自首,说了那夜亲眼见到的事实。经过审讯确认他说的是真的,邻居便免了罪。官府向其他邻人调查,都说那宅子的旧主人家里曾经有年轻媳妇吊死过,年龄、相貌跟小偷说的完全符合,因而知道那是年轻媳妇的鬼魂。俗话说暴死的人必然找人做替身,真是这样吗?

0737.阎罗宴

阎王还挺讲理。

静海有一个姓邵的书生,家里很穷。在母亲生日那天,他在庭院里准备了供品做寿,磕了头起来,桌上的供品却全没有了。邵生大惊,就去告诉母亲。母亲怀疑他因为家里穷买不起供品,故意诓她。邵生无法为自己辩白,只好默默不语。不久,学使来到静海考核,邵生苦于没有路费,借了一点点钱去应试。在路上遇到一个人,恭敬地等候在道路边,殷勤地邀请邵生去。邵生跟着他去了。只见殿阁楼台相连,占满了街的两边。进去以后,一个君王模样的人坐在殿上,邵生跪下叩头。君王和颜悦色地让他坐下,立即摆下酒宴,并说:“前不久经过贵府,仆人们路途饥渴,打扰你吃了一顿美餐。”邵生愕然,不解其故。君王说:“我是十殿阎王啊。你不记得为你母亲过生日备酒肉祭祀的事了吗?”酒宴过后,阎王拿出一包银子,说:“吃了你的供品,就以此相报吧。”邵生接过银子走出门来,则宫殿、人物全都不见了,只有几棵大树,稀稀落落地挺立在路边。看看所赠的银子,则是真的,称了称有五两重。考试完毕,只花掉了一半银子,还能够把其馀的带回家去孝敬母亲。

0738.役鬼

短篇,讲一个名医能让鬼当他的奴隶。

山西的杨医生,擅长针灸,又能使唤鬼。一出门,拉骡子赶牲口的全都是鬼。一天夜里,他从外地回来,与朋友同行。途中看见两个人走过来,长得非常高大,朋友大惊。杨医生便问:“什么人?”那两个人回答:“长脚王、大头李,敬迎主人。”杨医生说:“给我在前边开路。”二人转身就在前边走,杨医生他们走得慢了,他们就停下来等候,就像奴仆一样。

0739.细柳

这篇更多的意义是子女教育,别让子女走邪路的故事。很好的故事。

细柳姑娘是中都一个读书人家的女儿。有的人因为她的腰很细,身材窈窕可爱,开玩笑似地喊她细柳。细柳从小就很聪明,识文断字,爱读相面的书。但为人沉默寡言,从不说人长短,但是凡有登门求婚的,一定要亲自偷看一下求婚的人。看过的人很多,都没有看中,年龄已经十九了。父母生气地说:“天下至今也没有配得上你的,你准备当一个老姑娘吗?”细柳说:“我实在想由自己做主而不信天由命,但是这么长时间也没找到合适的,这也是我的命。从今以后,听凭父母做主吧。”

当时有位姓高的书生,也是世家大族子弟,听到细柳的名声后,就送来了聘礼求亲。成亲以后,夫妻十分恩爱。高生的前妻死后留下一个儿子,小名叫长福,当时五岁,细柳抚养照顾得很周到。细柳有时回娘家,长福就大哭着要一起去,呵叱他也不行。过了一年多,细柳生了一个儿子,取名叫长怙。高生问长怙的含义,细柳说:“没别的意思,只希望他永远在咱们身边罢了。”细柳不擅长针线活,也不留心去学,但对于田地的位置,租税的多少,都按账本查问,惟恐知道得不详细。时间长了,她对高生说:“家中的事情请你别管了,就交给我管吧,不知我能不能当好这个家?”高生按她说的办了,半年之中,家里的事没有一样耽误,高生认为细柳很能干。

有一天,高生到邻村去吃酒,恰巧有催讨租税的人来了,一边敲门一边骂。细柳让仆人好言劝慰,他们也不走,只好赶快派书童把高生叫回来。催租的人走后,高生笑着说:“细柳,今天才知道聪明的女人也不如傻男人吧?”细柳听后,就低着头哭了。高生吓得连忙拉着手劝她,细柳仍是闷闷不乐。高生不忍心让家务事劳累细柳,仍想自己主持,细柳不肯。细柳仍每天早起晚睡,勤勉经营。每每在头一年就把第二年的租税准备好,因此一年到头没见催租的人登过门,又用这个办法来计划衣食花费,因此用度更宽松了。于是高生特别高兴,曾经和细柳开玩笑说:“细柳何细哉?眉细、腰细、凌波细,且喜心思更细。”细柳回答说:“高郎诚高矣!品高、志高、文字高,但愿寿数尤高。”村里有人卖一口很好的棺材,细柳不惜用高价来买,钱不够,又多方向亲戚邻居借钱。高生认为这不是急需的东西,一再不让她买,细柳始终也不听。棺材存了一年多,有一家富户家中死了人,要拿比原价高出一倍的价钱来买这口棺材。高生因有利可图就和细柳商量,细柳不卖。问为什么,细柳也不说;再追问,细柳眼泪汪汪就要哭了。高生感到很奇怪,但也不忍心太违背细柳的意思,就没卖。

又过了一年,高生二十五岁了,细柳不让他出远门,他回家稍晚一些,仆人一个接一个地出去找他。于是朋友们都取笑他。一天,高生到朋友家去吃酒,觉得身体不舒服就回家,中途从马上跌下来,就死了。当时正是大热天,幸亏衣服被褥棺材等东西都早有准备。邻居们这才佩服细柳聪明。

长福十岁时,开始学习做文章。父亲死了以后,他既娇又懒,不肯读书,经常跑出去和放牛羊的孩子玩耍。骂他他也不改,后来打他,他依然顽皮不听话。细柳无可奈何,把他叫来告诉他说:“既然你不愿读书,又怎能强迫你呢?但贫困的人家不能养闲人,你可以把衣服换下来,和仆人们一块儿去干活,不然的话,用鞭子抽你,你可不要后悔!”于是给长福穿上破衣服,让他去放猪,回来之后让他自己拿个粗碗,和仆人们一块儿吃饭喝粥。过了几天,长福觉得这样很苦,就哭着跪在院里,说仍愿意读书。细柳转身面向墙壁,不听他说话。长福没办法,只好拿着放猪的鞭子哭着走了。秋天快过去了,长福身上没有衣服,脚上没有鞋子,冷雨打在他身上,他缩着头如同乞丐一般。邻里们看见后都很可怜他,娶后老婆的,都指着细柳,说要引以为戒,说了很多闲话。细柳也稍稍听到了一些,但毫不在意。长福受不了苦,扔下猪逃走了,细柳也听之任之,不去追问。

过了几个月,长福无处去讨饭,憔悴地自己回来了。他不敢立刻回家,哀求邻居老太太告诉细柳。细柳说:“他如果能挨一百棍子,可以来见我,不然的话,就早点儿离开。”长福一听这话,立即跑回家,痛哭着说,愿意挨棍子。细柳问:“今天知道后悔了吗?”长福说:“后悔了。”细柳说:“既然后悔了,就不需要打了,你要安分守己地在家放猪,再犯就不饶了!”长福大哭着说:“甘愿挨一百棍子,请让我还去读书吧。”细柳不答应,邻居老太太一个劲儿地劝说,才答应了。细柳让长福洗了澡,给他换了衣服,让他与弟弟长怙一起跟老师读书。长福从此勤奋读书,与以往大不相同,三年后考中了秀才。杨中丞看到他的文章很赏识,每月发给他廪银,资助他读书。长怙很笨,读了几年书还不会写姓名,细柳让他弃学务农。他却游手好闲,害怕劳苦,细柳发怒说:“士农工商各有本身的职业,你既不能读书又不能种田,哪有不饿死在道旁沟壑的呢?”立刻打了一顿。从此,让他领着奴仆们种地,只要有一天起得晚了,细柳立刻就将他痛骂一顿,而衣服饮食,母亲把好的都给了哥哥。长怙虽然不敢说,但心中暗暗不平。农活干完了,母亲出钱让长怙学做买卖。长怙又嫖又赌,钱到手就光,还撒谎说被强盗偷了,或怨运气不好,来欺骗母亲。细柳发觉了,几乎把他打死。长福直直地跪着哀求,愿替弟弟挨打,细柳的怒气才消。从此以后,只要他一出门,细柳就派人去探察。长怙的行为稍微有些收敛,但这不是他内心所愿意的。

一天,长怙向母亲请求,想跟商人们到洛阳去。实际是想借此出门远游,以便随心所欲地欢乐,但心中惴惴不安,惟恐母亲不答应。细柳听后,一点儿没有怀疑,立即拿出三十两零碎银子,并为他准备行装,最后又交给他一整锭银子,说:“这是你爷爷当官时留下的,不要花掉,可压在箱底,以备急需。况且你初次出门学做买卖,也不敢希望获得厚利,只要这三十两银子不赔进去就行了。”临行前又一再嘱咐。长怙连声答应,离家上路,心满意足,洋洋自得。到了洛阳,长怙没有与同去的商人来往,而是住到了有名的妓女李姬家中。住了十几个晚上,零碎银子渐渐花光了。他自以为还有一大锭银子在行李内,开始并不忧虑会没钱花,到取来凿开一看,原来是假的。长怙大惊失色。李家老鸨看到这种情况,冷言冷语地讽刺他。长怙心里很不安,但是囊内空空无处可去,还希望李姬能念旧情,不立即撵他出去。不久,有两个人拿着绳子闯了进来,立即把他捆绑起来。长怙又惊又惧不知因为什么,低声下气地问是什么缘故,原来是李姬已将假银偷走并去报告了官府。到了官府,长怙无法辩白,几乎被拷打致死。后来收入牢内,没有银子打点,深受狱卒虐待,只好向其他囚犯乞食,苟延残喘。

当初,长怙要出行时,细柳对长福说:“记住二十天以后,要打发你到洛阳去。我事情多,恐怕忘了。”长福问母亲说这话是为了什么,细柳黯然神伤,长福不敢再问,就退了出来。过了二十天,长福去问母亲,细柳叹着气说:“你弟弟现在这样轻浮放荡,就和你当年逃学是一个样。我如果不冒恶名,你哪能有今天?人们都说我狠心,但是我每天泪湿枕席,人们是不知道的啊!”说着掉下泪来。长福侍立敬听,不敢追问。细柳哭完了,才说:“你弟弟游荡之心不死,所以给了他假银子叫他遭受挫折,想来现在他已经关在监狱里了。杨中丞对你很好,你去求求他,可以把你弟弟从死难中救出来,使他愧悔。”长福立刻出发,到了洛阳,弟弟已被捕三天了。他马上到狱中去探望,长怙气息微弱面目如鬼,见了哥哥哭得抬不起头来,长福也哭了。当时长福受到杨中丞的宠信,所以远近都知道他的名字。县令知道他是长怙的哥哥后,急忙释放了长怙。长怙到了家,怕母亲发怒,跪着来到母亲面前。母亲看了他一眼说:“你的愿望达到了吧?”长怙流着泪不敢出声,长福也一同跪下,母亲这才呵叱一声叫他们起来。从此以后,长怙痛改前非,家中的各种事情,都勤勤恳恳地去做,即使偶尔有些怠惰,细柳也不再斥责追问。过了几个月,细柳也不和他谈做买卖的事,他想向母亲请求仍去做买卖,但是不敢,只好把这想法告诉哥哥。细柳听说后很高兴,并尽力借款交给他,半年获利一倍。

这一年,长福中了举,又过了三年,考中了进士;长怙经商也赚了数万。县里有到洛阳去的人,说见到长福家老太太,年纪四十了,还像三十多岁的人,而衣着朴素,和普通人一样。

异史氏说:专记继母恶行的《黑心符》这本书一出来,后娘用芦花给前房儿子做棉衣的事就流传开了,继母的可恶,古今相同,真让人伤心啊!有的继母为了避免别人诽谤,往往又做出矫枉过正的事,以致坐视儿女放纵也不去管教,这种人和虐待儿女的继母又有什么区别呢?每日打自己亲生的孩子,人们不认为凶暴;而要打前妻生的孩子,指责的话就有了。那细柳并非只对前妻的儿子狠心,然而如果她所生的儿子贤能的话,又怎能使自己的好心被天下人了解呢?但是她不怕嫌疑,不辞诽谤,最终让两个儿子一个当了官,一个发了财,特立于世。这不只在女子中,在男人当中也是位佼佼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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