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之喻”是柏拉图的一个著名隐喻。
他设想在一个地穴中有一批囚徒;他们自小呆在那里,被锁链束缚,不能转头,只能看面前洞壁上的影子。
在他们后上方有一堆火,有一条横贯洞穴的小道;沿小道筑有一堵矮墙,如同木偶戏的屏风。
人们扛着各种器具走过墙后的小道,而火光则把透出墙的器具投影到囚徒面前的洞壁上。
囚徒自然地认为影子是惟一真实的事物。如果他们中的一个碰巧获释,转过头来看到了火光与物体,他最初会感到困惑;他的眼睛会感到痛苦;他甚至会认为影子比它们的原物更真实。
如果有人进一步拉他走出洞穴,到阳光下的世界,他会更加眩目,甚至会发火;起初他只能看事物在水中的倒影,然后才能看阳光中的事物,最后甚至能看太阳自身。
到那时他才处于真正的解放状态,会开始怜悯他的囚徒同伴、他的原来的信仰和生活。如果他返回去拯救他的囚徒同伴,他得有一段时间去适应洞中的黑暗,并且会发现很难说服他们跟他走出洞穴。
洞穴也是一个社会组织,其意识形态几乎就是一个世俗化的宗教。由于这种宗教具有的催眠法术对人们长期的“洗脑”,人们互相异化,逐渐丧失了理解世界的能力。洞穴虽然不是真实的世界,但它依然可以为无家可归的人们提供家园,一旦接受洞穴的意识形态,生命便有了新的意义,有了新的归属感,所有的孤独失望便烟消云散了。
但要接受洞穴的催眠术,假装睡眠,往往代价极高:人们必须放弃个人的理性,良知、道德与责任感,承认洞穴的最高权威就是真理的中心,所有向最高权威挑战的行为都是对真理的亵渎。
“洞穴”里面的人因为没有被真理之光照亮,也不知道真相,并把所有告诉他真相的人视为异类和危险分子,受到“穴居人的”排斥甚至仇视,因为洞穴里面的人,其眼睛已经不适应真实的光,他们情愿呆在洞穴里面的舒适区里,数落自己的影子。
他们甚至很同情洞穴外面的人,害怕遭遇那样的孤独,却忘了自己才是洞穴外面的人同情的对象,因为他们只看到影子,只会比赛锁链的长短,只关心面包和蔬菜,却忘了世界上还有一样叫“自由”的东西。他们不理会那些异类,甚至惧怕和他们在一起,这就使那些了解洞外光景并希望把洞穴中的人带出来的人处于孤独之中。
洞穴,只是一个封闭社会或意识形态的隐喻。事实上,我们常常处于洞穴之中,而生命越是高质,精神越是孤独。因为你必须摆脱现实洞穴流行的观念对你的影响,摆脱物质欲念的追求,不断运用你的独立思考能力,向精神的高处攀登,这注定了一个追求高质的生命必须付出巨大的牺牲,持续保持特立独行的勇气,不怕被洞穴里面的庸众视为异类。
尼采说:“你飞得越高,在那些不能飞翔的人眼里越是渺小。”因为人是一种社会动物,群体动物,他们希望有更多的同行者,而不会情愿一个人放下群体独自前行。
陈寅恪有“一生负气成今日,四海无人对夕阳”,陈子昂有“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都是写出了一种生命的大孤独。这是哲人的孤独,是无家可归的孤独。
然而,中国哲人的孤独更多的依然是人世间的牵挂,终归是不能忘怀。
如果一个人没有精神家园,不能被真理之光照耀,那他就是一个精神流浪汉。
悠闲的中国文士们在自然山水、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里寻找精神寄托,其实并不比种田的农夫更高雅,依然是误把他乡做故乡。
他乡只是故乡的代用品而已,真正的故乡只能在心灵的最深处和时空的最远处去找,这就注定了人类的疏离感是普遍存在的。如果人类处在任何情境下都难以真正满足,那从另一个层面说明了,人类真正的故乡不在这个星球上,而是在外太空。
家园是彼岸,洞穴中是找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