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小生活在巴城南边，但我知道，在城北那边有个我心心念念的人。
巴城不大，被一条周河分成城南城北， 两岸的人遥相两望，旧时候两边分属不同国土，大家井水不犯河水。
每次在老师布置我的妈妈类似字眼的作文，我总是要凭借仅存的一张照片去幻想一家四口幸福生活然后写下来，而每次用相同的套路每次的作文都是C，老师的评语是太过普通的几件事情了，要着重描写印象深刻特殊的事情抒发情感。
我总是很委屈，因为这些太过普通的事情在我眼里就是奢望，我却没由的惦念这些小事情。
而那张仅存的照片在我爸一次喝醉的情况下给撕了，说是那个赔钱货。
我始终无法理解父亲嘴里的赔钱货，是原本温婉可人被他逼得走投无路抱了孩子回了娘家至此以后不相往来的母亲，还是刚生下来就被父亲抱去店里换酒的妹妹，但无论说的是哪个，都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我们家亏欠的人。
02
母亲回了娘家生活状况并不是很好，舅母吝啬不看好自己这个小姑子，这次回来竟然是和丈夫离婚，还带着个拖油瓶，更加是指手画脚，起初舅舅对母亲还是关爱有加，在自己妹妹和老婆日复一日的争执，以及每晚吹的耳边风，耳根子也软了，就同意了给母亲再找个男人的事儿。
舅舅想着，原本妹子带着个闺女就艰难，如今再找一个反倒是给生活提供保障，想了一下立即就出去操办了。
母亲再嫁的消息我是听胡小三说的，他姑妈家在城北，他姑妈和他说的时候嘱咐他别告诉我和我爹，更多的是怕我爹去闹事坏了兴致。但胡小三和我有着穿一条开裆裤一起上山下海的情义，从他姑妈家回来立马就告诉我了。
当下我就砍断了种了三年的小树苗，那是母亲留给我的唯一念想，胡小三说老大我们去砸场子去，我笑着说不必了，她喜欢谁和谁结婚和我没有半点关系。
时隔多年，我如今还能记得我听到消息的那一刻内心是有多绝望，我一直觉得我爸妈只是吵架了，等妈妈气消了就会回家，我也可以看到妹妹。甚至过了半年，一年，母亲始终没有要回来的打算，我还是无法面对这个现实。
当时，离婚还不是件常事，很多夫妻不和，有了孩子，再闹也会为了孩子维系这个很快就会破裂的家庭。至少，我们班同学没有是爸妈离婚的，我总是把这个消息隐藏起来，后来才知道其实大家都知道只是不会当着我的面说什么。
那时候我就变得格外敏感，一听见妈妈这个词就会小心翼翼，生怕被被人嘲笑去了想着要怎么攻击回来，每次的家长会都是我特别揪心的事儿。
父亲总是要忙着工作上的事情供养我们两个大老爷们，然后就是喝酒，再也空不出闲工夫来管我的学习，班上有些调皮的孩子总是戏谑我说羡慕我没有人管我逼着我学习自由自在，可是他们不知道的是，我是有多么羡慕他们，二者比起来，我可能更爱学习。
03
母亲再婚的那天，胡小三紧紧地跟着我说怕我做傻事，去闹场子他可以陪我去，但去河边是万万不能的，无论是那时候听着还是现在回想起来都是热泪盈眶，母亲的事情我还是无法释怀，但我更加感动的是，在所有人都排挤我的时候，胡小三还在。
他说：老大，我妈就是你妈，当然，我爹是你爹， 我们是好兄弟。
那时候的话虽然稚嫩，却饱含真情。
我还是没忍住，借了胡小三两块钱坐船去了北边，在船上我就慌了，我根本不知道北边是什么样子的，更别说找到他们。才上岸就听见鞭炮声，很是喜庆，九几年的时候，乡下小镇子，离婚的少二婚的更少，议论的人很多。
婚礼上，母亲穿着白色婚纱，以前在家里母亲穿的很朴素，这般看来倒是很好看。当时学过的赞美的话不多，也不知道究竟要怎么样去赞美。
母亲笑得很开心，至少，我很少看见母亲这样笑。
请了很多客人，我是混进来的，本来想砸场子的看到这么多陌生人我有点手足无措，要说砸场子可真正又能起到什么作用，默默站在角落里看着宾客尽欢。
不知不觉撞到了一个人，大概一个四五岁的姑娘，她手中的冰激凌掉在地上，裙子上也蹭到了。女孩子有些生气地看着我，我说对不起，她说看在今天是爹地的婚礼，就不和我计较了。
我大概猜到了她是谁，当下就想着把她骗到角落里打她一顿出气，我说，你爹地娶了后娘，后娘会打你对你超级不好。
她还真的相信了，眼眶红红的，说你骗人。
这副模样让我想起了妹妹，顿时就心软了，我说你别哭我骗你的。
我看她眼里还是噙着泪水，于是凶道：“你还哭，你爸爸抢了我妈妈怎么不说！你还我妈妈。”说完我自己都觉得好笑，和一个四五岁的孩子置气。
果然她一脸惶恐，然后说：“对不起，我真的很想要一个妈妈。”
我去自助那边拿了冰激凌给她，然后就准备走了，她仰起脸说：“哥哥我们还会再见吗？”
我笑着说：也许不会了，你抢了我的妈妈就对我妈妈好一点吧，她很可怜的。
04
母亲改嫁的那户人对她虽然不错，但是有个宠着的小公主决计不要别人家的孩子，在舅母和舅舅的循环洗脑中，母亲就同意把妹妹送给隔壁镇子一户没有孩子的人家，那家人怕母亲再找回来，后面举家南迁，再无音讯。
期间我是愤怒的，找到舅母，对她拳打脚踢，那是我在母亲肚子上盼了十个月才生下来的与我血脉相连的妹妹啊，但所以的事情都成了定局。
父亲因为酗酒掏空了身子，六十岁都不到就去世了，从他去世到下葬那天，我没有流一滴眼泪，当年的事情，我始终是埋怨他的，直到死也无法原谅。
后来就出了这座小城市，家里没有什么值得我牵挂的东西。
当年的事情谁对谁错，现在已经很难判定了，很多时候，是非对错其实并没有分得那么仔细。
离开家很多年，一个人在外漂泊，也不再计较这些事情，总想着也许我和妹妹早已擦肩，早已认识，只是大家都不知情罢了。我知道，她一定要过得很好，才不能负了所有人对她的期盼。
05
后来我也渐渐想开了，也许不一定非要找到妹妹，当初她离开家的时候还没有多少记忆，如若非要告诉她过去的经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出为什么在当年要丢掉她，我可以把一切责任和因果对错都推给父亲，即使他活着也话去辩驳回来，但这样也并非是最好的选择，反倒让她白白不开心了。
当我真正不计较这么多的时候，在外工作受了压迫总是会很想家，便主动回了巴城，去北边看母亲。
期间也不是没有回去过，只是没有去她而已，水果和补品都买了在门外听见他们一家三口欢声笑语，我突然有种自己才是外人的感觉，所以的归属感都没有了，放下东西就走了。
十二三年不见，母亲早已不复当年模样，很是消瘦，脸上已经凹下去了，躺在床上，她知道是我的时候紧握着我的手，眼泪泛着星星光点，在说什么，但听不清。
继父告诉我，母亲已经是胃癌晚期了，就一两个月。
我哭着对他吼道我好好的一个妈交给你，你怎么把她弄成这样了。
继父很理智，没有和我计较什么，说你母亲嫁给我后，一直都不怎么开心，我忙着生意上的事情，也很少管她，她大多时候都是在管琪琪，后来琪琪上大学出去了，她一个人总是有一顿没一顿的，不想吃饭，年轻的时候本就有胃病这下更糟糕了。其实我都知道，她更多的时候是在想你。
后面他说什么我都没在听了，恨自己为什么不早点回来，也不至于让她相思成疾，如今为时已晚，我只想说句妈妈再爱我一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