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曾经和我说：“爱情变成亲情以后，爱情的位置就空出来了。”小的时候我对这句话懵懂无知，只当是她随口说的糊涂话，直到那次被分手后，我被过路人在城郊的湖泊中及时救下。再次醒来时，奶奶依偎在床边给我讲起了一段漫长的故事……
“当年我的父母在一起的过程非常坎坷，那时盛行包办婚姻，我的爸爸也没有逃过。那个女生叫春兰，是爸爸儿时的玩伴，两家关系交好，便早早定下了娃娃亲。打小春兰就一直跟在爸爸身边，把他视为未来的夫婿，可爸爸一直视春兰为妹妹，从未有过男女之情。”
“爸爸学习很好，在外地求学了两年，有缘结识了比自己大一岁的学姐秋华，他和秋华兴趣相投，两人很快便陷入了爱情的甜蜜。起初，爸爸在寄往家中的信里多次提到过秋华，但家里人都没往心里去，以为爸爸只是一时新鲜，直到爸爸在信里清楚的写到‘我要和秋华结婚’，父辈们这才意识到问题之大，便果断写信回绝了他。可爸爸早已认定秋华，毕业后便将秋华领回了农村老家，那时候消息像长了脚似的，在村里疯传开，家家户户都说老苏家来了一个外地的大姑娘，他们都笑话爸爸，说他要娶两个老婆。可他们怎会知道，爸爸很早前就和春兰说过自己不接受包办婚姻，希望春兰早为自己做打算。”
“刚开始，家里的长辈哪肯认秋华，当着满村看热闹的人的面一次次把她打出家门，可秋华始终不放弃，每天都登门拜访，不声不响地帮着家里洗衣做饭，扫地喂鸡。日子久了，父辈也看到了秋华的好，便接受了她。所以后来，秋华成为了我的妈妈，你素未谋面的太姥姥。”
“婚后，爸爸学了房屋装修的手艺，成了走街串巷的装修师傅，有了我以后，妈妈便放下了先前卖粘鞋的工作，安心当起了家庭主妇。他们很恩爱，会一起做饭，一起下地干农活，彼此成了对方最牵挂的人。有一年爸爸在别人介绍下接到了一个外地城里的装修大单，便带着我和妈妈去了外地，那是我们家第一次一起去繁华的大都市，爸爸也抽空带着我和妈妈去了当地有名的人文风景区，看了古色古香的亭台楼阁。晚上回去的路上，车外的世界灯火通明，一栋栋高楼拔地而起，望着窗外的世界，我和妈妈的眼睛都看直了，爸爸笑着对我们娘俩说：‘以后我们在城里也会有自己的房子，到时候新家由我全盘装修。’爸爸的誓言，妈妈的眼睛，是那么温暖，我想那天我会永远记得。”
“可日子哪能一直顺顺当当，不知从何时起，妈妈患上了心脏病，幸运的是靠药物还能维持正常生活。从妈妈患病那天起，爸爸更是无微不至的照顾，家里的大小事都听妈妈的，爸爸则负责执行，那时候村里的人都说爸爸是全天下最听老婆话的人。”
“一切是那么意外，妈妈刚过五十岁，便因心脏病猝死早早离开了人世，谁也没预料到，平日里好好的人，怎么说走就走了。那天，爸爸以泪洗面，疯了似的拦着送灵车不让他们带走妈妈，最后力气耗尽，整个人都瘫倒在了地上。那天我以为这个把妈妈疼到骨子里的男人，会永远忘不了她。”
“可事实证明我错了，爸爸在妈妈走后的不久便忘掉了妈妈。”
“那是妈妈走后的第五天，按照村里的习俗，整个家族的小辈都要去给妈妈上坟。那天家里来了很多人，饭桌上，几个远房的表姑你一言我一语地非要给爸爸介绍对象，他们都说爸爸还年轻，劝他再找一个。当时我坐在一旁脸涨得通红，我不阻碍爸爸再找一个续弦，可我接受不了他能这么早就走出妈妈的世界。”
“我本以为两个相爱的人，一个走了，另一个是活不下去的。当我还在为爸爸的痴情揪心时，他早已联系上了表姑口中的女人。”
“我的后妈叫冬华，和妈妈名字里只差一个字，就如名字里的季节更替那般，秋刚过，冬就接了班。”
“冬华离过婚，身边还带着一个儿子，那会儿她家正好要装修，爸爸便主动上门揽下了这个活，为了追求她，爸爸没收一分一毛。在朝夕相处之间，冬华也被爸爸的真诚打动，没过多久，便开始了黄昏恋。后来他们打算要结婚，那时候家里人都劝爸爸，希望他简单办一下就行了，别太张扬，毕竟妈妈刚走才半年。但爸爸死活不同意，非要风风光光把冬华娶过门。婚前，爸爸还特意到城里买了个二手楼房，又亲自重新装修了一遍，把婚房收拾得格外仔细。到了结婚那天，院门外的烟花噼里啪啦响个不停，爸爸手里攥着打火机，一遍遍往外跑，放的烟花比谁都多，脸上的笑容比谁都灿烂。”
“爸爸对待冬华的好，我儿时就见过，就像当年对待妈妈一样。记得那年，家里赶上农忙，好几十亩的麦子等着收割，爸爸一个人在地里没日没夜的干活，忙的都乱了手脚，甚至连饭都顾不上吃。邻里见了，就问冬华为啥不去帮忙，她自豪的和他们说：‘我当家的不让我下地。’”
“他们婚后没多久，我便带着绝望离开了家，我打心底里埋怨爸爸，他也知道，可他并没有顺着我做过任何妥协，就这么守着他的新媳妇过着新日子。从那以后，哪怕逢年过节我都不曾回过家，直到他走的那天。”
“遇见你爷爷以后我才再一次感受到温暖，他待我有多好呢？就像当年爸爸呵护妈妈那样，至于他会不会像爸爸那样，我也不知道，奈何老天让他走在了我的前面。”
“慢慢的，日子久了，我原谅了爸爸，可我再也没有机会把这一切告诉他……”
奶奶讲完故事后，窗外的夕阳正慢慢落下，望着她满头的白发，我仿佛去到了那个温柔静好的岁月，在那里，我看见一对恩爱的夫妻手牵手领着一个小孩在田野里散步，他们迎着春风，向着朝阳走去。
那一刻，我心里的结终于被风吹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