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天按理来说应该有些初寒,前些日子的雨水确实给这座南方的小城带来了点寒意,但今天的天气却好得出奇,高挂的太阳照在于阳台小憩的余向晚身上,有些暖意,也有些燥意,余向晚难以形容这种感觉,总之他这一整天都坐立难安,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似的。
今日确实是平淡的一天,到了午后,余向晚照往常的习惯午睡,但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于是爬起来到厨房烧水喝。正当余向晚站在正在烧着的水壶前想事情想得出神,外面传来了脚步声,脚步声越来越近,却在家门口戛然而止,然后就听到轻声对话的声音,听不清说话的人是谁,更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却挠着余向晚的心,余向晚看着厨房外的晴朗的天,心想:这日子什么时候才能有些许变化呢?日复一日菜市场和家两点一线的生活真是让人厌倦,沉闷的日子就是容易让人想起解放前当兵的日子,自己就是就是一个小兵,在战场上随时都有可能战死,不过,在战场上谁不是随时可能战死呢?想到这,余向晚忍不住对自己的想法发笑。看来,这日子真是无聊得很呐!
李应梅在沙发上给孩子换尿布时,感觉到有人走到了她身后,她下意识回头看,看到了余向晚拿着杯子呆站在身后,眼里闪过一丝慌张,但她很快镇定下来,问候了余向晚,继续着手里的事。
余向晚在听到李应梅叫他的时候回过神来,看到躺在沙发上的小娃娃,将快到嘴边的水杯顺势放下,走到孩子旁边,摸着她滑嫩的小脸,不敢用力,生怕一不小心就把她捏碎了,这么近距离的看到、碰到孙女,余向晚感到踏实,于是,皱纹不自觉的在眼角蔓延,嘴角的弧度大些,再大些。余向晚是个藏不住心事的人,而现在他的情绪,再明显不过了。也许是感受到了爷爷的善意,余声脚开始蹬,手触摸到余向晚刚剃过的胡渣,可能是觉得痒,余声不停地发出悦耳的笑声。
这孩子会是个爱笑的人呐!余向晚心里像被人扔了颗石子,终于荡起了涟漪。
李应梅把孩子抱来的第二天就离开了。“这真是一个不称职的妈妈!”余向晚这几天几乎每天都要抱怨几回。
余向晚几乎每天都亲自给余声换尿布,实在没空才会让简丽帮忙,简丽说他是个怪人,对着一个女孩还天天欢喜得要命,余向晚对简丽这么说是生气的,但从来不予置评,他是懒得理,他心里又咽不下气,就天天对着余声说话:“我们余声才不是普通的女孩呢,对不对呀!余声现在是小公主,长大以后就是大公主!”余声像是听懂了,每次爷爷这么说,她都呵呵的笑,听到余声的笑声,余向晚更欢喜了。
余声一天天长大,余向晚看着余声会爬,会走,到会跑。会叫爸爸妈妈那一天,简丽给余致远和李应梅打了个电话,让余声对着电话叫爸爸妈妈,这精灵的小鬼对着电话就用不标准的声音喊:“怕怕,么么”听到电话那头有声音,就更加兴奋地喊着,仿佛那是一个玩具或者游戏,只要她一直喊,那边就有回应。
余向晚看着,心里无奈:这父母到底是错过了孩子的成长啊!可惜,真可惜。
平静的日子如流水,不缓不快,但总是过得不知不觉。
余声上幼儿园了,余向晚正在为她梳小辫子。余声的头发又细又稀少,余向晚就这么一天天地为她绑麻花辫,在这期间,余声总爱哼着小曲儿,余声的声音好听,邻居们都说她是小百灵鸟,每次看到她都让她唱两句儿歌。
余向晚就这么一边帮她梳着小辫,一边听她哼着歌。
“好了,爷爷看看。嗯,小美人一个。”
余声乐呵呵地笑着。
上学路上,余声总有问不完的问题。
“爷爷,老师说冬天树上的叶子会掉光,为什么我们这的叶子还不掉呢?”
“小鸟过年也会回老家吗?它们总和它们的爸爸妈妈在一起吗?那只是小鸟的妈妈吗……”
“爷爷,妈妈说等叶子掉了,她和爸爸就会回来看我,可这里叶子不掉,我是不是就不能看到爸爸妈妈了?”余声低着头,不停地弄着自己的手指,但一会,她又抬头微笑,“没事,妈妈说只要我听话她就会回来看我的,我乖的话,就算叶子不掉妈妈也会回来看我的,对不对爷爷!”余声骄傲的仰起头看着余向晚,眼里闪烁着光。
余向晚心里是欢喜的,比起其他人,余声更喜欢粘着他。但他心里也是惆怅的,因为不知道自己还有几年光阴,能陪着余声长大。
对她不好,怕委屈了她,对她好,怕以后委屈了她。
结束他这场胡思乱想的,是余明志把余漫带过来了。
比起余声,余漫可要乖得多,讨人喜欢得多。他所亲生的这三个子女的小孩中,余静的女儿施檬仪大方得体,像大家闺秀,余明志的女儿余漫乖巧懂事,有性格但不蛮横,唯独小儿子余致远的女儿男孩气十足,一刻都闲不住,嘴巴也不饶人,所以三姐妹之中,她最不讨喜,也最让余向晚担心。
余向晚决定让余声学习琴棋书画。
但余向晚是个普通的退休老人,手中的退休金连过日子都紧凑,更何况现在要为“别人”的人做艺术投资,简惠当然不愿意,说什么也不肯答应。
余向晚气急,“你这是蛮横无理!我们不只是为下一代贡献自己的力量,也是为祖国培养人才!让他们有能力为祖国奉献青春!”
“那当初你怎么不培养简丽的孩子啊!王丛连着考了两次大学没考上你是怎么说的?你说上不了大学也没人瞧不起你,所以不上大学也没什么!”
“那我不是在安慰他吗?我又没说错!”
“那余声不学琴棋书画对她又有什么影响,你看她一男孩子性格,她能坐得住?让她学也是白费钱!再说了,人家爸妈多能啊,做生意的,每天赚多少钱,稀罕你这点退休金,要学可以,让她爸妈自己出钱!”
余向晚张了张嘴,又闭上了。他知道此刻他说什么都是多余的,只会让这场火冒得更盛,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好处。
第二天,余向晚从外带回来一本白纸本、一盒彩色笔和一副象棋,急不可待地向余声展示。
“余声你看,爷爷给你带回来什么好东西?”
余声看见五颜六色的彩色笔,一下子就被吸引了,“哇!爷爷是彩色笔诶!有了它我可以画葫芦娃了吗?”
“当然可以,你想画什么都行!”
后来余声知道,世界很大,大到无论多少画笔都画不下。想画的东西太多,到头来,还是一张白纸。
从那天起,余向晚每天都教余声玩象棋,一开始余声还感到好奇,愿意学,到后来就兴致缺缺,每每坐到棋盘边,就跟霜打的茄子似的。再后来,余向晚也不愿意再勉强她了。
所幸余声喜欢画画,总是拿着彩色笔在纸上涂抹,说不上好不好看,但仿佛画出了余向晚心里的花,在悄然绽放。
周末的某一天,余向晚去菜市场买菜了,简惠把晒好的被子收回房间,看见了趴在桌子上画画的余声,问她:“这是什么?”
“爷爷给我买的彩色笔!”
简惠不再吭声。
第二天,彩色笔再也找不到了,余声为此哭了一个星期。
很多时候我们以为我们不说,孩子就什么都不知道,其实孩子很多时候什么都知道,只是什么都不说,藏在心里,久而久之,就成了记恨。
余声不再和简惠亲近了,简惠说什么余声都不会反驳,只是低着头不吭声,简惠让余声去做什么余声就去做,和过去撒娇耍赖、甚至哭闹不同,但这绝不是长大懂事,因为她做这些事并非积极,而是不想有过多的牵扯,不想向你服软。
余向晚突然有点害怕,余声的个性一点也不像儿子余致远,像李应梅,像余向晚最讨厌的李应梅。
余致远和李应梅结婚的时候,酒席钱都是李应梅出的,但余向晚还是不待见她。抛开年纪大不说,这女的太有主见,太好强,余向晚一直觉得:女子可以有才,但不能太强势,否则就像长了刺的玫瑰,内里好看,但亲近她的人都会扎了手。
往后的相处更是印证了他的想法,所以此刻他看到余声,莫名地恐惧。
前一秒还是宝贝,后一秒就成了荆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