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老屋默微雨(wm197049)
梦里,我又回到故乡,灰绿色的老屋,屋顶上面好多石斛,依然静默在欸乃烟雨中。它只用无声的温情欢迎我,看着我,我的眼眶湿润了,想不到走路蹒跚,尚且穿开裆裤的我,这一别,竟出了很远。
诺大院子,仿佛还能依稀听见童年的欢笑和稚语:“妈妈,捞蛋蛋,捞蛋蛋---”,心有好奇的母亲掀开锅盖儿,新小米香味儿溢了满屋子,从锅里打捞时,发现了煮得变色的青杏。母亲笑了,回头看看恶作剧的小小的我,我也笑了,我知道她并无迁怒,除了爱。
高大的核桃树,遮掩半个院子的葡萄架,还有布满绿苔的大方砖月台。院子外面一角,风起,便是紫红色的桑葚扑簌簌次第掉下,于是,我便吃得满口深红,流汤滴汁了。
看着邻居小圆姐姐送的镜子里面,惊奇自己变色的舌头,不爽的“呸呸”个不停,回家了,蹒跚着。好像小时候脑袋长得大,走路越发东倒西歪的,呵呵呵。
我不知道当时人们如何建造的老屋,因为小时候它便存在。听说是牵牵连连一大片的建筑。留给我的记忆,只剩下我们居住的这间屋内有屋的屋。
还有院子后面数不清多少的残垣断壁。月台算是高,我当时只能趴着上,上到几阶,走若干步,又是近一尺高的门槛,我就翻将过去,到了外间。
有一种好闻的说不上来的味道,有青砖味,有老木味,有粮食味,有家具味,有生活的温馨的味道。然后可以左边走,右边走,左边是卧室,右边是卧室,后面还有放东西和做饭的屋子。
打小经常盯着露出的一段房梁发呆,记得外婆讲过一个瞎子煮粥的故事。瞎子煮粥过了火,味道香,房梁上一条蛇便下来偷吃,结果没抓稳当,不幸掉锅里。瞎子喝了平生最好吃的粥,眼睛便能渐渐看见了。那时的结论是:有不幸的蛇,就会有幸运的人。
一段时间,我睡不好,在大人们鼾声轻吟时,悄悄期盼一条蛇能出现;又怕它探头,于是,往往捂严实被子,只偷偷轮流一只眼睛观察。蛇最终没能出现,我也失去了信心。又发现了最有趣的蜘蛛。
原来是窗户上的邻居。我知道院子外面蚂蚁的形状,还为别的大孩子,他们在阳光下,用放大镜把蚂蚁烧死而哭泣过。但是,蜘蛛绝对比蚂蚁形状异样。它们诡异地在窗棂上面爬来爬去,有时候还擒着好玩的丝线。只要我一看就藏在角落,我就看他们编织精巧的网,还有上面偶然倒霉的虫子,挣扎也没用。
时间一长,可能蜘蛛们也熟识了窗子这厢的我,中午大人们熟睡后,我经常偷悄悄起来看,有时候能呆上好久。春天里,蜘蛛在一个角落挂了很多黑色的点点,原先以为是他们拉的粪便,根本没有当回事的。
隔几天,我发现点点的颜色变淡了,并且大了一圈。后来天天要看,伴随着我的目光照顾,他们越来越大,黑色——灰色——浅灰色——白色——微黄——黄色,最后成了半透明,琥珀色。终于有一天,我发现琥珀色的点点里面有黑点点东西,在动弹!
嘻嘻嘻,这个成了我的秘密。有个计划是叫最好的朋友来分享,比如说邻居小圆姐姐。但是一天中午我俩个照镜子玩,我总觉得我的脸蛋圆圆的,她的扁扁的,她着急,嚷了几句,脸都红了。依然看见自己的脸是扁扁的,撅着嘴巴喊起来:“哼!就是圆圆——的。”然后嘴角一抽,五官团缩一块儿,很难听地哭了,跑了。
就在小圆姐姐哭跑的第二天中午,我惊奇地发现,窗上圆圆的点点里面竟然爬出了很小灰白色,小蜘蛛!高兴呀,我惊呆了。可能拍手的声音惊扰了熟睡的母亲和外婆。他们惊奇欢欣,和我看了好久。
哈哈哈哈,我又有了第二个结论:小人能够发现小事物。代价就是,外婆会要我中午睡觉,要么拆掉窗外的蛛网。连续一段日子,也就忘记了小蜘蛛的模样。可能他们后来也在编织结实的网,捕捉倒霉的虫子了吧。
我不知道为什么大人们会教我管一个人叫:舅舅。就是这个舅舅,带着我们离开了老屋。回头看时,老屋在烟雨中静默着,渐渐缩小了,看不清楚上面的石斛,因为我们越走越远,山渐渐掩了老屋,村里的炊烟也不见了。
当时考虑,可能是因为我在树下捡的是桑葚,我却教隔壁那个二蛋捡了不少羊粪粒,他老是流鼻涕,擦不干净。树是我们家的。或者因为秋天里,我在月台墙上甩葱听得“啪啪”地响,正起劲儿时候,把自己的手蹭墙上,流了血,妈妈难过地抱着我到一家做过包扎。那人胡子长,白色的,我忘了哭。
外婆家的学校并不好。没有老屋好玩的事情多。
倒是路上一只小狗,挺有趣儿。见我们几个小朋友手拉手,唱着儿歌去学校,就摇着尾巴追着跑,追一段就回去了。有时候,我们用棍子敲它,它会叫一声;敲它两下,它会叫两声;期望它被敲三下叫三声的时候,它却叫了四声。于是,我们觉得它并没有学好数学,不是听话的好孩子,以后不搭理它了。倒是胆小的女生会被她突然跑来吓得尖叫。
后来,外婆家里来了个“那人”,记不清楚啥时候来过,母亲,舅舅,外婆常常和他说说笑笑的。母亲说,“那人”是我的父亲,要我叫“爸爸”,不像别的孩子一样叫“爹”。后来,有大人们笑着问我的时候,我会认真地说:“我没有爹,那人叫爸爸”。大家更笑了。
母亲还说,“那人”每年都来两次的,在假期里,只是我记不得了。我不喜欢“那人”,可是,这次他却没有走的意思。“那人”说话的声音很好听,他会从一到十,比学校阿姨写得好看,我跟着写。
我只是在玩耍回家时候,提前门帘后面偷偷掀开个缝,看他在不在,在的话,他拿着本厚厚的书看,也笑,要么就是拿着笔写着什么。
我也察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天很晚醒来,还看见外婆和母亲在抹眼泪。外公坐在一边,不说话,抽着大烟袋,吸一口,烟袋锅在昏暗中红一下,然后外公皱纹的嘴唇便咧开,腾起一股烟雾,闻着,我又睡了。
有一天,我们要走了,母亲,我,“那人”。后面跟着舅舅,外公,外婆,舅舅的孩子——小花。外婆哭着,母亲也哭着,送了很远。差点忘了,还有那只没学好数学的狗,傻乎乎跟着跑了一段儿路。
烟雨暮色,我们走了很远的路,老屋,终于走得更远了。(wm1970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