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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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好的复仇是怎样的?

是把仇恨交给正义,让复仇不再继续。

候车室里,人满为患。每列班次前,都排着长长的队伍。他们在焦急地询问,列车何时进站,何时发车。一旦列车延误后,就像触发了多米诺骨牌,一班接着一班地延误。乘客的大包小包挤在过道上,如一座小山累着,把本不宽敞的道路变得更加狭窄。候车室里的位子少得可怜,基本靠蹲着,或坐在行李上。墙上的油漆分不清颜色,在混合着空气中的潮味后,弥漫着莫名的腥臭味,使人不由地掩鼻走开。大人抱着小孩在墙角撒尿,使空气里的腥味更加浓烈。

焦文俊裹着棉袄,扛着行李进入候车室。他转了一圈,没有座位,只好把行李放下,一屁股坐在上面,等待发车时刻。他好像并不受周遭环境的困扰,从下面摸出篮子,开始磕茶叶蛋吃。眼神不时地瞄向对面旅客的报纸。那人看完一页,把报纸折叠翻面。焦文俊却道:“等等,我还没看完呢。”那人只好把报纸递给他,看其他版面。

他佯装看报纸,实则在看远处的女人。那个女人怀里抱着孩子,不停地拍着襁褓,哄着,摇着。婴孩的脸向内,看不清面孔。女人神情紧张地看向周围,没有半分松懈。她紧紧地抱着孩子,不与人言语。奇怪的是,孩子很乖,不吵不闹。与候车室内的喧哗格格不入。焦文俊吃完一枚茶叶蛋,又掏出下一枚,细细地磕着,把蛋壳连成一片,顺溜地剥着。

蛋壳脱落之际,广播响起。“开向某地直达Z**列车准备检票了。”听完,女人拽着手中的车票,往那列队伍涌去,准备进站。焦文俊把蛋壳甩在地上,吞下蛋黄,扛起大包就往女人的方向赶去,路上撞倒好几个旅客,别臭骂了一番,他也不顾。正当他要赶上那女人时,几个壮实的男人拦在他面前,挡住他的去路。焦文俊急中生智,弯腰低头猛冲,把壮汉与女人冲散。大包行李横在壮汉面前,使他们不好发作。

女人把车票快速递给列车员,然后收好要进站。此时,焦文俊立刻按住闸机门翼,使她动弹不得。焦文俊对着门口的列车员大喊:“拦住她!她是人贩子!别让她过去!拦住她!”听到焦文俊的叫喊,女人更急了。苍白的脸上直冒冷汗,她蹲下身子,想要逃脱,被附近的几名列车员拦下,挡住了去路。队列里的几个壮汉见状,立马往反方向跑去,被潜伏的工作人员给制服,

列车员把女人带进了检查室,仔细盘问。

果然,这个女人有问题。她怀中抱的孩子居然没有心跳,是一个死孩。当列车员拉开孩子的襁褓时,看到触目惊心的一幕。孩子的身体上有一道粗制可怖的线缝,从胸腔贯穿腹部。经过探测,孩子的内脏被掏空,体内全是白粉。这便是震惊全国的人贩白粉案。

当焦文俊协助专案人员录完口供,特员向他致谢并送上厚礼。焦文俊推辞了。他抿着嘴唇,向他们提出一个请求。“能否让我看看那个孩子?”他们虽有为难,但还是让他看了。当焦文俊看到襁褓里不会哭泣的孩子,他哭了。他颤抖地抱起孩子,泣不成声:“对不起,对不起,我来晚了。对不起,孩子。对不起……”他把脸埋在孩子小小的身体上,久久不能释怀。在场的所有人为之动容。没有人知道,这个男人曾经经历过什么,这些年是如何走过来的,也没有人懂得他的无助,只有失去,才会心痛。因为一个陌生的孩子,他想到了自己的女儿,因为一个逝去的生命,他痛恨人贩子的初衷。

四年前,他的女儿鑫鑫在街上当众被人掳走了。人贩子谩骂妻子,说她是人贩子,掳走他们的孙女。路人看热闹,纷纷说妻子不是。于是,人贩子强行从妻子怀中抱走女儿,使未满周岁的婴儿失去了家。当他见到妻子时,妻子近乎奔溃。她站在大街上,无助地哭喊:“为什么你们就不相信我?这是我的孩子。她真得是我的孩子。我不是人贩子,他们才是。”焦文俊抱着妻子,满是疼惜。

郁郁寡欢下,妻子彻底疯了,因为自责,她的病情越来越重,被迫住进医院,接受治疗。当她偶尔清醒时,妻子会不停地追问他:“我们的孩子呢?”那时,他也不知如何作答。只是抱着她,说他们没有孩子,那只是一个梦。

在网上,焦文俊看到很多与他有类似经历的家庭,在焦急地寻找他们的孩子。他主动找到这个群体,和这些家庭并肩作战,寻找失孩。在找寻的路上,焦文俊从不少人贩子手里救出小孩。他多希望,救出的小孩里有他的女儿鑫鑫。可又多么希望,那些孩子里面没有鑫鑫,因为他不希望她要承受如此多的苦难。有些孩子成为乞讨者,风餐露宿。有些被卖给未生育的家庭,成为别的小孩。

当他这次看到这个孩子时,他的心不止一次地抽搐。“鑫鑫,你还活着吗?”痛苦是无尽的深渊,它折磨着人,向下坠落。失去,使他成为鲜红的彼岸花,在未知的道上一路盛开。“鑫鑫,别怕,爸爸会找到你。”带着仇恨,焦文俊负重前行。带着爱,他步步紧逼。每一个可疑的眼神下,是一个个柔弱的生命。他要救助他们,哪怕那不是他的鑫鑫。但却是千万个和鑫鑫一样处境的孩子。若鑫鑫遇见和他一样的好心人,那该多好?

彼岸花开,落叶生根,花叶分离,异时异地。仇恨,没有比红色的曼珠沙华更加烈焰。纯洁,无法比拟白色的曼陀罗华。它们一个燃得火热,一个冰得冷冽。在烈火寒霜中交织,涅槃重生。

有人说,它是地狱的召唤、死亡的征兆。有人说,它是绝望的爱,天堂的信笺。我说,它是无尽的爱,无尽的思念。在悲伤至极时,燃烧火焰。在烧为灰烬前,把绝望留在彼岸,照亮此岸的希望。

愿恶魔肆虐之后,温柔以待。

鑫鑫,别怕,爸爸一定能找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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