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20号,这一天,我收到妈妈寄来的信:
孩子,自从爸爸走后,你经常打电话给我,一定是在担心我是否能够安排好自己的生活。在以前,咱们家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你爸爸在掌管,所有的事情都是你和爸爸商量,你还经常说妈妈没有什么主见。在你幼年时,因爸爸支援三线建设,咱们从家乡来到四川,住的干打垒,喝的青衣江的黄水,那个时候爸爸一个人工作,家境贫寒,你说,爸爸不在家的饭菜真难吃,是的,妈妈可能更重视爸爸,担心营养不良影响身体,所以,他不在家的时候,饭菜简单。
后来,为了以后考大学,初中你就住校了。现在每每回忆,都是你去上学走时那含着眼泪无奈的神色。妈妈这一生都在围绕着你和爸爸,现在,他扔下我们走了,你也成了家。留下我一个人在这么大的房子里,对我确实是个挑战。
其实,在医院陪伴的日子里,看到了很多生死别离,我想了很多,人这一生,生也好,死也罢,都是美丽流程,活的时候要活出生命的精彩,而死也是生命形式的一部分,同样美丽。在我们面临死亡时,应该学习顺势而为,为这一份终究到来的结果,赋予它更多美好的意义。爸爸离去,一定不会希望我们天天哭泣。而是期待我们越来越好。
你一定也会经常想,妈妈一个人每天在做什么。这些日子我先把爸爸的遗物做了整理,别看他平时那么严厉,自己的东西都分门别类做了规整,所以没有费很多时间,单位里的事情也都在朋友的帮助下,做了料理,爸爸人缘好,大家都为他的离去悲伤,但得知他走的那么安详,也感到了欣慰,同我们一样,祝福他在那个世界里一切都好。
做完这些事情后,我开始思考自己以后的日子。我和爸爸风风雨雨走过这么多年,从北方农村一个小农庄,到四川的山谷里,再搬到成都,有好多的故事,如果把这些经历看成一本书,之前的记忆都是书的正文,没有注释,现在,爸爸走了,你有了自己的家,孩子也独立啦,不需要我照顾了,我觉得自己可以给这本书写注释了。
以前我在咱们村里做小学教师,来到四川后,看到子弟校的老师,都是大学毕业,让我去代课,都没有敢上台,妈妈缺乏自信呀。所以这些天,我重新拿起了笔,画了这样一幅画,你看还可以吗?
这是张简笔画,一个中年妇女优雅地坐在椅子上,旁边摆着一杯水,没有五官,这是妈妈画的,我简直不敢相信,惊讶之后,立刻拿起电话拨了过去。
“妈妈,这真是你画的吗,你什么时候学会画画了?”
“呵呵,我就知道你可能不相信,我也没有想到自己还能画出来”,妈妈听起来也蛮激动的。
“哪咋不画五官呢,忘记了吗?”
“呵呵,不是忘记啦,是让你望着画的时候,想呀”
“这些日子,我经常回忆起从前,但有一天,突然觉得,以前都是过往,我要往前看,这之前,感觉自己都在为你和爸爸活着,像你说的 ,我好像没有什么主见,也没什么见识,很多时候,你们都忘记了和我商量。但是,日子还有那么久,我不能停留在回忆了,画了这幅画,和过去告别。从现在开始为自己活着,感觉回到了没有认识你爸爸那个时候,又成了年轻人。我的颜容和心情相随,以后,再添上吧”
“现在我每天读书,画画,读经,打坐,感觉近来身心愉悦,从来未有的透亮,所以,你不用担心妈妈,我会照顾好自己,你也要照顾好自己和孩子,爸爸在天国会祝福保佑我们的。”
听这这些暖心的话语,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所有的担心纠结和不安都立刻消失啦,亲爱的妈妈,坚强的妈妈,感觉我眼前出现了一位新时代女性,这和之前的家庭主妇完全对应不起来呀。
今年元旦,在全家人默默的陪伴下,爸爸不舍的离开了我们。妈妈是因为爸爸的工作,远走他乡,来到四川的。一直以来,爸爸都是我们家庭的支柱,妈妈夫唱妇随,一心一意照顾儿孙,陪伴爸爸,她的心里只有我们家人。爸爸的离去,还是比较突然,一时,我们都担心妈妈是否能够适应。担心,妈妈回忆往事,会处景生情,影响身体。但是妈妈拒绝了搬来和我们同住,仍然生活中她和爸爸的老房子里。
由于工作繁忙,也只能电话里多关心妈妈,每天问问她的起居和生活,妈妈表面上比较淡定,没有表现出来那么多的哀愁,电话里感觉每天的日子好像还挺忙碌的。
五一节放假,带着这样的好奇心,回到了妈妈家。
门开后,妈妈先给了我个大大的拥抱,松开后,仔细观察,家里还是原来的摆放,但是感觉窗明几净,不同的是在以前爸爸放各种药的桌上,整齐的摆着几本书和字帖。
“以前在农村,没有那么多的书,来到四川,看到人家那些人有文化有知识,只有羡慕,现在,我有这么好的条件,没有什么牵挂,坐下来看书,感觉很享受,真的懂了,书中自有颜如玉。等我,再调整一下,我也要走出去,去远方看看,最近我觉得世界好大,我也要去看看”
妈妈,这是我的妈妈吗?我仔细端详,今天她穿着前年买的套装,记得当时看到这套衣服,她还不高兴说我浪费钱,然后,只有过生那天见她穿过后,就挂在衣柜再没舍得穿了啦。她的嘴角上带着甜蜜的微笑,弯弯的眉毛下,那双眼睛也比以前有神啦,记得上次见面的时候,可能是因为 爸爸刚走哭的,眼睛像一条缝,当时好担心眼帘下垂,影响视力。平时,一直乌黑的嘴唇,今天也是红润润的。妈妈,更美了。
还有什么比这个更欣慰的呢。妈妈说,现在老了,能做的事情也就是,把身心调整好,不让你们惦念,不给你们添麻烦,至于生死,那都是无常的,我们只有活在当下,感受每一刻,每一天的美好,就是对生命做好的释义。
妈妈,亲爱的妈妈,你给我的不仅是慈祥的母爱,还有这满满的正能量。妈妈真的又成为年轻人了,这一天我们交谈的不再是以前、曾经,更多的是关于未来的憧憬,妈妈说,在医院陪伴爸爸的日子,和医生沟通比较多,那些药物能治疗肾脏,就会影响肝脏,再保肝呢,又会刺激胃,现在,妈妈每天读经,静坐,通过修炼,调整身心,感觉神清气爽,之前,很少关注自己的内心,现在内心透露着清凉,看什么都是生机勃勃的,处处感受得到鲜活的生机,以前的病痛和不舒服,都好像不存在了。妈妈非常认真的说着,完全看不到我惊奇的目光,这是她内心的感受,妈妈,你真伟大,怎么感觉比我的心态还要好,妈妈说,是呀,你现在人到中年,有孩子,有我这个老人,工作也那么辛苦,如果你每次回来,我都让你回忆,回头看,那是给你拉后腿,我这样,以后,你有什么收获也要给妈妈分享,让我们的生活更有质量。
如果说这么多年以来妈妈有那些瞬间融化了我,这一刻,真的被暖暖的融化了。我不再担心妈妈会悲伤的影响健康,不再担心妈妈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孤独地盯着电视屏幕,更不用担心妈妈一个人胡思乱想啦,妈妈,你真好!
临行前,妈妈给我看了一张图片,说目前在社区学多媒体,下次想妈妈,不用这么远急匆匆赶回来,可以在电脑上视频啦!妈妈,真的年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