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房衣柜最底层放着一本表面发黑的相册，那黑色的污垢像一层薄薄的灰，盖着原来粉红的花色，一股陈旧、发潮，带走一丝丝霉味悄无声息地渗进鼻孔。翻开第一页，发黄的底色上贴着一张过了塑的照片。照片里的爸爸眼带爱意地微笑着，低头看着我和妹妹，两只手一左一右地抱着我们，坐在放满了饭菜碗的桌子旁。
年轻的爸爸头发浓密乌黑，棱角分明的脸庞，穿着一件深蓝色的西服外套，透出一股潇洒的气息。
那时候，我也模糊记得他每天晚上给我讲睡前故事，骑着摩托车带我穿街走巷，特别在下雨天的时候，一件硕大的雨衣盖着我们俩，我看不到外面的马路，只能低头看着脚下一滴滴的雨水落到地面上，瞬间地面上起了一个个小水洼。外面狂风暴雨，我躲在爸爸身后这个小天地里，特别安心，特别温暖。
但后来随着妹妹们的出生，他变得很忙，脾气也越来越暴躁，只记得我只要不听话就会迎来他和妈妈一顿的打骂。慢慢地，他好像离我越来越远了，我也慢慢积压了很多愤怒，无助和孤独。我开始不愿意跟他沟通，嫌弃他的工作，不听他的话，也不再认真地正视他，觉得我与他之间就是隔了一堵厚厚的墙，大家互不打扰。
直到他工作的厂子出事了，他备受牵连，被债主上门讨债，被亲戚朋友远离，我才开始一点点地去关注他。我看到意气风发的他仿佛一夜间苍老了许多，看到整夜无眠的他身心疲惫，看到他憔悴的脸庞，看到他低下的头。他大部分时间还是沉默不语，不停地工作，不分昼夜，有时连饭都来不及吃，连过年都没停下来。
我知道，他是用行动来弥补对家里的愧疚，希望能尽快让家人走出这段阴霾。
上大学开学的第一天，他和妈妈放下所有的工作，亲自陪同我到学校报到，看着他们离去的背景，突然发现，曾经高大挺拔的身影，也开始缩着肩，慢慢地消失在我的视线中。
三十多年的光景一晃而过，时间好像一个化妆师，照片里那个英姿飒爽的爸爸，现在变成了一个发量稀疏发白，满脸皱纹，走路都不太利索的老人家。
其实我内心里与他亲近的渴望一直都在，一直深藏于心。也许因为太在乎了，所以每次的相处才会涌现那么多的紧张，焦虑和纠结，才会因为一个小动作，一句不起眼的话，就想要后退或者逃离。父女之间，哪怕是担忧对方，深爱对方，都不敢走上前来表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