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首发
在我发病的头一天还在公园赏花,三月艳阳,百花争艳, 连太阳都是暖暖的,照在身上,是从骨血里透出来的欣喜。
可第二天,我整个人,立马就像灵魂抽离了躯体。
我一脸惊慌无助地望向自己瘫软的手脚,它们与我相伴二十九年不离不弃。
我真的很爱它们,而此刻,我却莫名的也控制不了它们……
“现在的医学发达了……”
全家人带着我到医院,刚开始接待我的医生护士也都是轻松愉快的。
但只隔一天,等结果一出来,最先慌乱的也是他们。
仿佛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大夫手里掐着检查结果,办公室里的气氛沉重到氧气都马上要变得粘稠,让人窒息。
"是肿瘤……"
由于我的肿瘤位置不好,长在了髓腔里压迫神经, 马上手术是必要的,就无法按照正常流程抽样,仔细辨别是良性还是恶性。
这本身就是一场豪赌,就算手术成功,我能避免瘫痪。
可由于病人父母双方,都携带癌症基因,到最后,病人很大概率也会因癌症扩散导致病人死亡。
这就好像一道必错的选择题,答案是C,可是我却只有A和B两个选项。
在我入院的第三天,疼痛开始变得剧烈, 我内服外敷止疼药,每三四个小时,就疼到浑身抽蓄,呕吐。
天价的手术费,渺茫的希望,不断争吵的亲人们。
我想,面对一个必死的结局,他们相互抱怨,都不愿意多投入一分钱,也许都是对的呢!
我悄悄收集大夫给开的止疼药藏在床底,总想着,万一有一天我受不住这样的酷刑了,或许能给自己找个痛快呢!
可后来,公公却抱来了女儿。
当时我的女儿只有3岁半,看见一个秃头苍白的我,仿佛看到了怪兽,哭闹着不肯亲近。
而我则吓得一个劲往被窝里钻,不怪孩子,每天起床,我自己都害怕见到自己映在窗户上的剪影。
也许艰难求生,苟且一条残命,也并非是这天下第一得意的快事呢!
尽管责任是可以相互推诿的,他们大可以替我选择放弃治疗。
只是,除了要过医院那关,他们还要面对自己良心和道德上的谴责。
最后,我的婆家还是答应了我支付相关医药费。
老公当天对我说,他好歹救了我一命,我就欠他天大的恩泽,从今往后,就合该我给他当牛做马了……
我弄不清他说的是真是假,总归心中不太舒服。
“那就先别给我缴费了,看看情况再说……”
夜晚,我母亲十分骄傲地向我炫耀。
“ 还得是有妈替你出头,要不然他们……."
我十分好奇:"那我的手术费你又出了多少?"
我母亲一愣:"女生外向,果真没讲错,我和你爸还活着,你就开始惦记我俩的钱了!你不要脸,怨不得会患这要死的病……那你都要死了,还不许我俩留几个养老钱了,反正也指望不上你了……”
她越说声音越小,似乎也意识到自说错了话。
“ 反正你也别灰心,后天给你主刀的都是专家……"
我噗嗤一笑,听这话,她就是一分不想花了!
在我入院的第四天,我已经完全卧床,脖子以下,都没了知觉。
我使劲想动动自己的脚指,可努力一天, 终究是个妄想,我就像一个清醒的植物人。
任由一切事物发展,又对一切都无能为力……
在我入院的第五天,我望着医院的天棚,时梦时醒,断断续续,只要有一点精神便嘱咐老公:不许带孩来!
以后我若死了,就烧掉我所有的照片,以后无论他再娶谁,谁便是孩子的亲妈……
我向往天空,大海,死后他若没有时间,便随手把我扬在风里。
春去夏来,我希望自己也会像花儿一样娇美自在……
在我入院的第六天,意识逐渐混浊,世界一片漆黑。
可我却依旧可以听见自己病床边来往嬉闹, 这个时候来的亲戚,就不再是探病那么简单的了!
他们都是来向我的婆家娘家“还礼"的,而且现在我的情况越来越不好,他们也再无人提手术,救我……
这时我也是才发现,无论自己身边有再多的亲人,爱人,可等人走到最后的这个阶段,所想的,所图谋的也只有他自己。
爱是自己的,恨也是自己的,就连死和疼也都得自己上, 谁也不能替你!
我是入院第七天被躺着拉回家的,好一顿舟车劳顿,毕竟我们这里有规矩,人最后都得死在自己家里,魂魄才有所归依。
老公大手一挥,为我请了一位价值“四位”数的“化妆名手”, 把我打扮的美美的,再配上一头栗棕色的长发, 说实话,我十八岁那一年,都没这么美丽过。
众人吹吹打打,喝酒吃肉,看神情,完全不知主人家是死了老婆。
大伙平日里都忙,不过借机“团聚”罢了……
我女儿小小一只,跪在棺椁头前,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好奇地盯着烧纸盆里跳动的火焰。
也不知道后来,她还能不能再遇像妈妈这样全心全意爱她的人了……
我是出嫁女,又为老公育有一女,尸身只能葬在老公选的山坳上,不能回归娘家。
他说,他会为我守孝三年,将来也会葬在我的身边。
不过,他现在说这些,还真的有意义吗?
人既然死了,便再没有回头的道理。
我也只是期望所有还活着的人,都能好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