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夏天是买衣服的季节吧。最近，周围的人包括我自己，都在买买买，几件几件地买，不喜欢，就退退退，几件几件地退，退得一件不留也可以，顶多付点退运费，真是太方便了。

从前，网购还未兴起时，买衣服自然是去实体店：一间店一间店地走，一个柜台一个柜台看，一件一件地试穿。说实话，那时买衣服真是个体力活。这还不算，还得会还价，还价少了自己吃亏；还价多了，轻则遭老板/店员的白眼，重则被老板/店员喷。所以，一般买衣服，我总喜欢有个人陪着，既不那么无聊，还能给些建议，更能壮壮胆，可谓一举多得。

逛实体店也有逛实体店的好处：品质一目了然，通过试穿，样子一般也会是自己中意的。

但人总有看走眼的时候，这时问题就来了。

当时，实体店买衣服，最大的苦恼是退货难。有的衣服，或许在店里觉得不错，店里的灯光、镜子，再加上营业员没有底线的恭维，容易令人头脑发热。买回来后，发现不是那么的好，想退就难了。哪怕没拆标签、没有下水，一经离店，都是不容易退的，——除非有质量问题。这是当时通行的购物规则。

记得我刚参加工作的那年冬天，小弟读大一。有一天，他和同学一起逛店，花了32块钱，买了一件黑色的棉袄，准备过年穿。棉袄款式很奇特，衣身和袖子都很肥大，然后被等距离缝扎成一节一节、一块一块，鼓鼓囊囊的，小弟穿上去，活像电影电视里那种走起路来“咔嚓”作响的机器人，一家人都笑趴下了——这衣服哪能穿得出去呀。

我自告奋勇地陪他去退衣服，不然，这32块钱不就白白打了水漂。

那天是周末，天气晴朗，我们吃好早饭，匆匆出发。坐的是公交车，加上两头的步行，花了大概40多分钟，终于来到了店家门口。那是位于某服装批发市场里的一家私人小店。

店里只有一位满脸横肉的中年男人，脸上似乎还有几颗坑坑洼洼的麻子，一个黑色的腰包束在他圆滚滚的肚子上，一看就是该店的老板。

“老板你好。”

我上前一步，陪着笑脸跟他打招呼。

这位老板应该凭我手里的大袋子猜出了我们的来意。他蹙着眉头，警惕地斜倪了我俩一眼，没有吭声。

我扬了扬手里的袋子，又指了指身边的小弟，小心翼翼地对他说：“老板，不好意思，我弟弟前几天在您这里买了件棉袄，不合适，”说罢，我把包装袋里的棉袄拿出来，递给他，“……我们想退掉。”

“不行不行，”我话音刚落，老板就板着脸斩钉截铁地说，“没有质量问题，不能退货。”

他根本就不接我手里的棉袄。

“麻烦您了，实在是这衣服不适合他……”我继续拿着棉袄，陪笑道。

老板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脸的不屑：“没有这种事哈。试都试了，买都买了，还想退？！”

买衣服的时候，顾客是上帝；退衣服的时候，店家就是上帝的上帝了。有什么法子呢，钱进了人家的口袋，他不高兴还你，你也不能伸手去抢吧。

“给您添麻烦了，”我只好主动检讨，“看在他还是个学生、没经验的份上……”

“说不行，就是不行！”他瞪着双眼、十分蛮横地说。

没有三言两语把我们打发走，他有点光火。

我住了嘴，定了定神，暗暗给自己打气：一说退货，老板都这德行！本来就没指望他一口答应，我们先礼后兵，慢慢跟他磨、跟他耗。

我轻吁了口气，换了种不软不硬的口吻，跟他理论起来：

“老板，我们也是不得已，不然也不会大老远地跑来找您的麻烦。”

“32块钱对您做生意的人来说，不算什么，但对一个学生来说，不是一笔小数目。”

“这衣服您拿回去，还是可以再卖的呀，说不定可以卖个更好的价钱呢？”

……

其实，内心里我也觉得自己理亏。但为了拿回那32块钱，我也是拼了。我搜肠刮肚，该说的好话说了，该讲的道理也讲了，但是，老板就是不松口，——后来更是干脆不理睬我们了，只管笃悠悠地理他的货。他以为把我们晾一会儿，我们自觉无趣，就会灰溜溜地离开；而我那天好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抱着棉袄固执地站在店门口，就是不走。

半个小时过去了，慢慢地逛店的人多了起来。一些顾客看到店里有人在跟老板扯皮，犹豫两下，门都没进就掉头走了；有的进来了，也心不在焉，马马虎虎地看看，也走了。我们杵在那里，他一笔生意都没有做成。最后，老板有点绷不住了，恼怒地对我们嚷道：

“退退退，一大早还没有开张，就碰到你们，真是霉！”

接过钱，放下棉袄，我和小弟赶紧麻溜地撤了。虽然受了老板这么多气，费了这么多口舌，人也累得精疲力尽，但最后心里还是乐开了花。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为自己的这个壮举感到自豪，现在回想起来，则更多的是感慨：真不知当时哪来的勇气和斗志？——只能说是年轻气盛吧。随着年龄的增长，越到后来，人越是少了气性，越来越不喜欢与人起争执。再遇类似的情况，我总是息事宁人，自认倒霉。自然，买的不成功的衣服，要么送人，要么躺在家里睡大觉了。

如今时代发展了，社会进步了，无论是网上购物，还是实体店购物，退货政策宽松了许多，人性化了许多，尤其是“七天无理由退货”规则的推出，使得消费者的权益得到了应有的保障。

不合适，退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