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母校

昨天傍晚练车回来的路上经过顾南小学。一台伺机已久的挖掘机终于按捺不住,将学校门楣推倒,大门口被挖出了个大窟窿。挖掘机依旧在张牙舞爪,腆着头,洋洋地继续作业。我下意识地停车张望,有些不知所措。

在这里,我度过了我的高小。那是一段“辛酸苦涩”的岁月,对于一个八九岁的孩子来说。

大概就是从那时开始,我人生的快乐开始打折,开始明白竞争的含义,开始懂得成长是要用离家来换。

当我从家门口的初小毕业后,第一个九月,拖着不想离开家的脚步,背上了前所未有的,大而笨重的书包,超过了我的承受负荷。童年的我瘦弱而娇小,大书包好似沉重的壳,每日都讨厌地伏于我的脊背。我是如此脆弱。

现在不过电动车三五分钟的路程,对当时九岁的我,第一次走,遥远而漫长。没有现今的公路,必须穿过几道田埂,绝望而无奈。我三年级的时候学会骑自行车,只是母亲霸道而理所当然的担心,我只能每天步行。

接触了来自好几个地方的同学,他们优秀顽劣,参差不齐。我开始明白,原来这个世界的同龄人远比我想象的要多,原来要想得到老师的认可,需要我不断努力……

综合这一些的原因,整个童年我都单纯地以为,世界上最苦的事情,就是我开始上四年级了,开始每天都要去顾南小学了。

当然,对于孩子来说,新的环境会有不同的新鲜与刺激。那时候,大多数孩子都跟我境况一样,渐渐地互相熟识之后,上下学路上作伴而行,颇有乐趣。多年后的今天再来看,那是最闲散的时光,记忆的影带里,再也没有了那样的痕迹。

每日上下学,一路东拉西扯,正常步行十几分钟就能完成的路程,我们一个小时都困难。各种杂草野虫,都是我们的朋友,尽管至今我都不知道它们的名字。

四季里,冬日最了无生趣。学生时代确实苦,冬天再冷,也得一大早上从被窝钻出来,睡眼尚惺忪,就必须踏上求学的路,否则迟到是件很丢人的事情——对我这样的“好学生”的自尊心而言——尽管如此,路上的时光我依旧放得很长。冬季的早晨万般俱寂,路边几乎毫无生命迹象。不过我们也能有滋有味,自娱自乐,乐趣丛生。枯草上铺着的银霜便是最好的玩物。俯身在路边枯草上胡乱一摸,或双手一捧,一把似小雪般的银霜合着呼出的白气汇聚掌心。手指头轻轻捏一团,晶莹而细透,像是冰砂!小手冻得通红,不一会儿,手指血液就会流通,开始发捂,很暖和的。到学校写字读书就不会冷僵了。一举两得,多好!

自小家乡冬季多雾。七八点钟的田野,雾霭正浓。我们穿梭在当中,不出半会儿,头发上、睫毛上便挂满了凝露。于是就会互相打笑“哎呀,你是白头公公”“咦,你哭过啦…哈哈哈…“……如此,银铃般笑声阵阵,飘得很远。快到校门口的左前方有棵大榕树,很大。大雾中,隐约看到树的轮廓,像失火冒起的一团烟。好几次走到学校门口都觉得奇怪,为什么有人总是在雾天的早晨偷偷放火?某一次实在忍不住心中的疑团,循着”烟“的方向摸索过去,恍然大悟:原来是棵大树哈!满身泥水,还上学迟了到。想来,童年的我是个十足的痴货!大树前些年好像被伐走了。

校园里面的日子也过得匆匆,记忆稀烂。

前排的男生为争课桌领权画了“三八线“把同桌女生挤得无法写字上课,我去替女同学打抱不平,被男生狠揍一顿,至今遇事不敢再多管闲事;

隔壁桌同学在课桌下面吐了口水,淘气的小伙伴扔了个小蝌蚪上面,我们都讹传那个同学是蝌蚪精,她能吐出蝌蚪来呢!

一次期中考试,因为跟某个同学考试成绩一样,老师按姓氏前后排名次,我被排在后一名,于是气得一个月见老师不问好;

被班主任语文老师指定为学生代表,派到隔壁新来的漂亮女老师班上学习普通话——90年代末的农村小学大多数教师不会普通话——我因此暗喜了好久;

每一学年,语文老师总在我评语里总是夸我作文写得好,还总是把我的作文当范文给同学们读。大概也是从那时候起,喜欢读书,喜欢写点小文字;

五年级的一次,因为我数学挂了红灯,被老师当着全班同学的面点名批评,我羞得脸红到耳朵根,终于明白为什么别人要“钻地缝”。也是那一次,回家给家长签字时,自作聪明偷偷改了分数。多年后,父亲提起此事,原来他老人家再已晓知,只是不忍揭穿我幼稚天真的掩耳盗铃;

小学毕业前一学期,我最喜欢的班主任老师生病一学期没有来上课,多次偷偷流泪害怕再也见不到班主任老师。幼小的心灵,头一次明白了离别的含义。好在最后一学期班主任回来了,把我们送离了小学,跟我们毕业告别,我竟欢喜得忘记离别的伤感。

……

这些记忆零散而混乱,回忆起来实在困难。怕是没有这一次亲眼看到挖掘机现场拆迁,我是永远也不会如此搜肠刮肚回忆一次这扭转性成长的三年了。

路上来往的大卡车鸣笛示意我让路,我想上前去拍下这仅残的母校,可是在建筑工地彩钢瓦的遮挡下,在建筑工人费解的目光中,我终究还是没有。默默地骑车离开了。

我什么都没有做,艰难地想再回忆起有关这个学校的点滴,但是真的好难。岁月模糊了我的记忆,时光的底片我收藏得再好,也是残迹斑驳。呵,1998至2001年,我在这里度过三年。一晃眼十几年了!一起撒欢奔跑的小伙伴,多数都已经为人父母,甚至他们的孩子都快到这个年纪了呢。

我能够找到的回忆,仅剩这么多了。

时间就是这么残忍!

她是我家两代人的母校,我父辈们的中学,我们的小学。

到家的时候,我急切地说:“妈妈,顾南小学被拆了。“弟弟听到,淡淡道:”迟早的事情。“是啊,现代化的脚步不容许这些“历史残垣”存在,甚至她都称不上历史!

我叹了口气,默默地走进房间,书:记忆中的母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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