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身一人来到这个村庄,这里离我的家乡很远,我有点忘记了我为什么在这里,这里的年和我家的年不太一样,好像我家还没过年。
村里养了很多动物,猫猫狗狗还有遍地跑的小羊,都是我喜欢的。
我住在一户村民的家里,家里有哥哥妹妹还有一个小弟弟,哥哥比我大一点,妹妹比我小一点,弟弟到我腰那么高,哥哥沉默寡言,踏实稳重,妹妹文静爱笑,小不点倒是活泼,整天围着我疯跑,还总是逗我怀里的猫。
年前有一天,家里的大哥在屋顶上做装饰,下边热热闹闹地围着好几个村民,嘴里叨叨着神要来了,我记起来,我生活在一个科技高度发达的时代,不在村子这个时代,这个村子和这个神是一本小说,这是一种全息阅读书籍的方式,我作为一个甚至不足以用一句笔墨来形容的路人甲,参与见证一段为了推动剧情而存在的段落,我又想起来了,我会一直看到她们相爱的结局,然后我就会离开这部小说了,但是却不记得我能不能自己离开。结局神为了爱人走下神坛,祂是邪神,村民们也知道祂不是善良的神,村民说,神已经到了最东边那户人家了。
我穿着羽绒服抱着怀里的猫,看着家里长子半披兽皮裸露在外的胳膊,我进到小说世界的时候会具化出一身合适的衣服,刚开始会有些失去记忆,现在好一些,我问那个大叔:“你们怎么知道神来了?”
“村子最东边那户人家已经没了好几个人了。”
没见着发丧,我想是因为年关将近,再没有多问。
我记得小说的这部分剧情,神为了力量,最先杀了附近几个村的村民,这是其中之一。
年过得热热闹闹,连我这个外人都感受到了村庄越来越寂静,当这种黑暗笼罩到村子中心时,大家依旧每天来这个村子最西头家里谈笑风生,仿佛并不恐惧,也毫不在意。
只有家里的长子,他每天都会来着东边,偶尔会从东边回来,告诉我和我一起吃过饭的谁没了。
“怎么没的,那我们村子是不是死了很多人。”
他盯着地面,“不是死,你和我来。”
我和他爬上西边的山岗,夕阳的余辉笼罩着这个巨大又绵延的村庄,我第一次看见它的全部面貌,好大的村庄,一眼看不到最东边的村头,好奇怪,我不记得我是怎么来的了。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一户人家,男人在院子里摞玉米,女人坐在小矮凳上挑米,这么远的距离我本来应该看不见,可是却出乎意料地看得非常清楚,然后我听见这个总是严肃的大哥说:“来了。”
我没有问他什么来了,因为我看见了,看见了男人和女人对视了一眼,然后她们在金色的阳光下,身型变得越来越淡,直到透明。
回去的路上我什么都没有说,为什么不发丧,因为人不见了。神吸纳了他们的身体和一切能量,只留下了他们存在过的村庄,空空荡荡。
这天我们还在院子里聊天,家里的大哥不知道去了哪里,隔壁的大嫂子一只脚豪迈地踩在墙上,我们都心知肚明要发生什么,却还是嘻嘻哈哈地谈笑如常,村子里已经非常安静了,只听得到风的声音,我怀里的猫也不见了,祂从东边来,我眼看着大嫂子家里的十来岁的孩子在准备开门回屋里的时候消失了,大嫂子没有回头,一脸了然地收敛了笑意,也消失了,人消失的速度在变快。
大哥不知道从哪里出来,拉住了愣神的我,天阴了,也可能是黑天了,“很晚了,我们回去了。”
我回头看他,院子里只剩下我、妹妹还有他。
他没有管妹妹,拉着我回了房间,这里的人睡炕,大通铺,之前我们好几个人挤在一起,大哥最东边,我在中间,而我居然想不起来之前是谁睡在什么位置,“妹妹不来和我们一起嘛?”
妹妹在上大学,才大一还是大二,“他得回自己的房间。”
我不知道大哥睡了没有,我脑子里一直在转,我不清楚这是小说的哪段剧情,我记得祂是从一个火山里走出来的,这附近没有火山,我们都在等已知的结局,我们听不见隔壁房间妹妹的声音,我不知道她是不是还在,突然,一种非常让人难过的恐惧感席卷了我的全身,我的脚趾都在发抖,我感知到,妹妹已经不在了,祂穿过了门,向我走来,哥哥没有任何声音,我睁开眼,在一片漆黑中,没有看到哥哥,我甚至不敢吸一口气,也没有时间悲伤,祂又近了,我没有回头,却看到了身后的祂的轮廓,祂是长发,漂亮的脸,冰冷的身体和心,如果剧情没有失误,祂现在应该还保留着一根尾巴而不是双腿,他又近了,我感觉得到。
恐惧,本能的恐惧,我知道我也会消失,祂会带走我的生命,我没有流泪,我在绝望中睁开了双眼。
我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