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真人无关,注意避雷。
“多少美好的东西消失和毁灭了,世界还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是的,生活在继续着,可是生活中的每一个人却在不断地失去自己最珍贵的东西。”
暴雨预警。
“现在已经八月中旬,按这个室外温度,尸体白骨化,死者初步判断已死亡一到两个月。从找到的骨骼看,应该是女性,具体情况需要等我回去解剖。”中本悠太退后一步,摘去胶皮手套和口罩,抬手示意身后的警员来抬走尸体。
文泰一抱肘,闪开抬走尸体的警员,立在中本悠太左边悄声,“这样比较难确认身份吧。”
“那是你们重案组的事儿,我的责任在实验室。”中本悠太脚下生风顾自往前走,鞋跟踏进水洼带起几滴污水,一边将碎发撩到耳后,蹲在灌丛边用手套捏起一条被不知名液体染红的布片举到文泰一面前。
“我想你应该好好了解一下你手下的人都在干什么。”
布条被稳妥收进证物袋。文泰一哑然失笑,他确实无可辩驳,手下的李泰容和李马克一进现场就闪得没影了。他抬手摸摸脖子,眼神四下搜索两位警员的身影。
“文sir啊,我跟你港噢,这件事里绝对有鬼。”李泰容捏着鼻子,提溜着物证箱从人群外挤进来,学着不知道哪里看的港片,压低声音神色夸张地在文泰一耳边鬼叫。
文泰一抬手就是一巴掌盖在李泰容后脑,捏着他耳朵吼:“干什么去了,有鬼,我看你才是鬼。”
那边董思成跟着警员询问报案人,做初期的口供笔录。他本来没什么事情好做,没有目击证人,他只能等中本悠太回去解剖尸体,看看是否能从凶手在死者身上留下的痕迹里寻找什么蛛丝马迹,才好去探寻凶手作案时的某些意图。文泰一这里热闹得要命,李泰容疼得跳脚,鬼哭狼嚎的又实在委屈,随后跑来的李马克接收到李泰容的眼神求助,赶紧举着手中证物袋里的居民身份证给文泰一看:“老大你看这个,十米开外找到的,说不定是死者的。”
李马克和李泰容找到的身份证主人叫姜美娜,二十四岁,女性。但凶手怎么会把可能证明死者身份的东西丢在这样明显的地方呢,文泰一把身份证收起来,又想到刚才中本悠太说死者可能是女性,心下讶然,不会这么巧吧。
很明显不是第一现场,将死者埋在这样的半山腰,若不是连日大雨,加上刚好有徒步旅行者经过,说不定死者被发现的时日将拖到更久。大雨给了死者重见天日的机会,却也冲刷掉太多可能有用的痕迹,除了布条、身份证,以及一些目前暂时派不上任何用场,甚至可能与凶案并无关联的细碎证物,重案组几乎可以说是一无所获。
一切还要交给中本悠太,尸体会告诉他很多东西。
快要下雨了。
李玉儿的事闹得很大,她的丈夫和公婆道理也不讲,成天的在医院里闹腾,甚至还煽动其他病人一起抵制附院的妇产科。徐英浩其实心里清楚,权医生的做法本没什么错,在宫外孕大出血的情况下救人是摆在第一位的,一个可能出生就畸形的孩子和大人,权医生在最危急的情况下做了最本能的选择。可徐英浩也没办法,孩子确实是没了,就连李玉儿都在恨权医生,她和她的家庭都太想要一个孩子,哪怕为此赔上一条命。她宁愿去恨救她一命的权医生,也不知道去恨在她垂危时坚持保小的丈夫与公婆。
女人,最大的使命就是生育。至少在李玉儿一家眼中是这样。
在后续处理还没出来之前,权医生自己要求停职处分。行政院长钱锟在附院例会上宣布了权医生的停职决定,郑在玹当着徐英浩的面摔了白大褂,他说,只要那些病人家属还在附院一天,他就不伺候那些病人。停职决定不是徐英浩想做的,他也不准备说明是权医生主动要求停职,他知道郑在玹有气,权医生是郑在玹入职附院认识的第一个朋友,几乎是亲姐姐一样的存在。徐英浩想开口说话,可动了动嘴皮,终究没出声。说什么呢,这种情况下,说什么有用呢。
徐英浩想,这个世界上的力量有许多种,但是心平气和的那种是最坚定的。
是了,心平气和。
徐英浩于是弯腰,捡了郑在玹甩下的白大褂塞回他手里。他听见自己面无表情地同郑在玹说:“门诊的时间要到了,回你的普外,病人要紧。”
医大的老师给他上的第一课,是教他尊重生命,尊重病人。他就是再憋火,身为院长,也不能因为一个人或者一件事,耽误了其他病人宝贵的时间。
钱锟退出去接了个电话,急忙进来把手机交给徐英浩。接过来一听,是妇产科的护士长。她说,妇产科的一个小护士让李玉儿的丈夫给打了。
徐英浩赶到妇产科,一地狼藉。妇产科以女医生居多,再加上些女护士,真要跟急红了眼的病人家属闹起来,便宜占不到不说,简直是自找麻烦了。
被打的小护士姓李,个头不高年纪不过二十五岁。徐英浩认得她,上次她过生日,恰巧赶上一个大手术,小姑娘二话没说跟着忙上忙下熬了一整夜。后来徐英浩还听见她在走廊和父母打电话,小女儿的口气撒娇,说下个月带男朋友回家见父母。他当时还笑着同她说了一句,生日快乐。
眼下,小护士的眼圈青了一个,鼻子里塞了两颗棉球止血,护士长站在一边替她处理额角的伤口。小姑娘也没哭,呆愣着目视前方,一只眼被打青了看不见,另一只就直愣愣盯着面前的徐英浩。
徐英浩咳了一声,别过脸去。他感觉自己的胃有些泛酸。妇产科旁边不远是儿科,金道英是第一个赶来的男医生,他站在李玉儿的丈夫身边,沉默地盯着他,男人趾高气昂,翘着二郎腿把吸了一半的烟甩在徐英浩脚边。
“你打的人。”徐英浩看了他一眼,确认道。
“是。”李玉儿的丈夫倒很诚实,“我说让她给我老婆换个好点的病房,她不肯还说什么她做不了主啦什么不符合规章制度啦。我可管不着这么多,孩子是你们医院搞没的你们就得负责到底!”
“我会尽快处理这件事的,也希望您可以冷静,至少要等到处理结果下来再说是吧。”徐英浩一只手轻轻捂着胃,一边同李玉儿的丈夫打官腔。
徐英浩想的是息事宁人,这件事不能闹大,闹大了对权医生,对附院没有一点好处。李玉儿的丈夫可不理什么处理结果,瞪着眼睛站起来冲李护士吐了口痰,金道英下意识握紧拳头,徐英浩轻轻摇头,不能动手,动手就说不清楚了。
“报警吧。”李护士细声抽噎着,徐英浩胃疼得难受,扭头用眼神示意门口的郑在玹和钱锟疏散看热闹的病人,金道英掏出手机给李泰容打电话。
“你们管不管医闹。”
文泰一来得很快,医闹这种事没严重到需要出动他一个堂堂重案组组长,但李泰容和李马克都被安排去调查身份证的线索,整个队剩下看家的没几个,刚好他写报告写得烦了,就带着董思成出现场。
医闹这种事他们也见得多了,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徐英浩看了文泰一的证件有些惊讶,看着挺年轻的男人,比自己还大一岁,已经是重案组组长了。
文泰一。徐英浩默念。
文泰一询问了一些基本情况,简单地问了李护士和目击者几个问题。他眨眨眼睛左右看了看,几步走到徐英浩面前,样子精神,步伐好似带了风。他客气地同徐英浩商量:“徐院长,我们可能需要李护士和我们回队里做个笔录。”
“好。麻烦你们了。”徐英浩微微皱眉,依然保持着从容的微笑。他算了算,三分钟,自己这个状态顶多再撑三分钟了。他的胃药在办公室里,口袋里一粒咀嚼片都没有了,现在最好尽快离开这里。
“徐院长,您怎么出这么多汗,不舒服么。”文泰一觉得面前这个院长先生表情有些严肃。
“嗯胃疼,没什么大事。”徐英浩勉强笑笑。
其实难受得要命,来这之前他为了权医生的事忙得焦头烂额,徐英浩不想权医生受到太严重的惩罚,一个个电话往上头打,为此连饭也没好好吃几顿。权医生的停职是自己提出来的,他想尽办法周旋,也为了平复郑在玹的脾气。钱锟管行政,也忙得很,徐英浩实在也不好意思麻烦他奔走,他总以为自己能撑,大不了就吃药熬过去。
文泰一没在意,确认无事后带队离开。徐英浩嘱咐了护士长收拾残局,转身又追上文泰一,塞给他一些钱让他转交给李护士。钱是他自己的,不代表附院,等小护士回来附院单独给她补贴。他能做的不多,仅此而已了。
文泰一把钱收进警服口袋,刚想表示一定会转交,手机就响了。
中本悠太的来电,尸体解剖有初步结果了。
“老大,泰容马克那边有发现了。”董思成举着手机跑过来,来电显示是李泰容。
匆忙道别,文泰一迅速带队离开。一声惊雷响,徐英浩抬头,眯起眼睛看天幕被撕扯开裂口,大雨倾盆,S市今年的雨季迟了,但终于还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