跋·莫相负

她在三生石上刻下他的名字

热切地询问每一个过路的精魂

喂 你们认得他么

他是我找了好久好久的人

然而 终究是然而

没有音讯

忘川的河水比他咳血的头颅更轻

无数魂魄涉水而过

模糊了他们一脸等待灵魂超度的倦容

天微朦

呼吸在雾中抽不开身

彼岸的曼陀罗深拥缰索自甘沉沦

可爱深红爱浅红

深红浅红都在无法暗夜里扎根

再也见不到他了吧

她绝望地想

双手捧起那碗浑浊的汤水

骤然间 思绪漫飞

仿佛回到了初见之日的温存

她打碎了碗 一路笑着飞奔

一

原始的爱欲纯净而无邪，但当人最初的生理冲动退却，春宴席散，私心杂念往往教人生不如死。如花以安眠药毒害心心念念的男人，妄图使其与自己相赴黄泉，这样的结局无异于一场谋杀，却并不妨将它写成一部区别于悬疑小说的爱情短剧。不过是，寻常来说贯穿始终的男女双方卿卿我我换作失伴的孤魂偶尔清醒的忏悔罢了。

真是，信誓荒唐，存殁参商。韶华弹指老，转瞬便是五十年光阴。这自私的占有欲不仅最终使如花自己再无音讯，反而更是苦害了陈十二少——此后数十年间不但与程家小姐夫妻至亲至疏，而且仓皇地苟且偷生。也许不多日便会死在某个疫病多发的肮脏地处。

如花如若真心爱十二少，为何要继续倚红楼的风尘生涯，纵是头牌也不免遭人唾弃的厄运。她不该去学习或是真正意义地工作么？或许这就是另一桩毋需事先张扬的故事了。反而是十二少特地搬至对面的街巷，向表演艺人专心学习，从那时起。这种隐隐地反叛精神实在叫人佩服。他毕竟同样做过一场绮梦，梦醒之时，是生是死自不得知，但从此竟沦为连女鬼如花都不如的行尸走肉。

原著中作者的笔锋多有向女子如花一边偏转。

我反为十二少心存隐忧。

二

如花从不懂得发脾气，她曾经也太过天真，以为终于找到归宿。即使对方与自己身份相差悬殊，常常深陷龃龉之境。圆凿与方枘，相合终究不是件简单的事。

都是那一天。

都是那错爱和孽缘。

相识，四目偶合，化学反应的生成，相交与缱绻，舍身撇家，脱离昔日尊贵地位，委身做戏子，做一个戏份只被剩到梁山伯同窗好友的小小学徒。

奋不顾身地，作为一个男人，与一个身世凄怆命运教其他男人玩弄于鼓掌的女人，相爱。

太傻了不是么。

你有多软弱就是有多爱我。

可十二少是个男人啊。

那一天，十二少在倚红楼的席间衣裳翩翩地出现，四目交叠，她多看了他一眼；那一天，他忍受不了这样苟且的生活终于提出分手；那一天他和她最后一次在那张他赠予她的铜床上抵死缠绵——却抵不住未来纷至沓来的萧萧风雪。

呵。

三

如梦如幻月。若即若离花。

如梦如幻的是张国荣作戏子时如花般娇艳的粉面，若即若离的是梅艳芳游离人间时那张苍白疏离的脸庞。水中月，镜中花，都是空幻一场，何必当真呢？

错就错在二者都是性情中人，十二少是在金丝笼中关得久了的雀鸟，如花是杨柳莺梭里未谙人事的燕子，好不容易寻得血脉相通的同类，双宿双飞也是防不胜防的。不过一般人不会将这当做是一生归宿吧。

十二少的警醒竟酿成了世间不会更悔的情事。

相比之下，当下的那一对看似怨侣，却在经历这样人鬼情未了的故事后懂得珍惜二字。

人居然是这样的生物，如果没有亲身体悟过一句曾被在耳边叮咛了千次万次的恒言，就会以飞蛾之姿不顾惜一切地将自己浸送至熊熊火焰中。显然比起大多人，袁永定与凌楚娟是幸运的。他们只是眼睁睁见证了一场，没有什么白白地死亡。

故事的最后我们看到了陈振邦用余生的长度去暗自祭奠与如花相携共度的年月，电影中却被如花吸食精魄带走。他过得甚是悲凉啊，不下如花。也许在人丛中，每个行人都会有伤心往事吧。

四

惟愿世间所有男女都能毫无挂牵地共此余生。